“找死！”淵臣吃痛，捏住冰蛇的七寸就將它拽了下來，遠遠地丟了出去，冰蛇在粗糙的砂礫間打了幾個滾，沾了一大片的沙，然後就不動了。

    淵臣低頭，見虎口四個血洞，正在汨汨地流血，皺起了眉頭：“無知小神，你怎麼會懂我的計劃？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那……”漓若正要再問下去。

    “哈哈哈哈……”就在他們兩方僵持不下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詭異的笑聲。

    他們紛紛回頭，卻見是那個原本被困在封印之中、好像死了一樣的女魃，此刻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他們身後。

    她的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鳥窩，一身火紅色的輕紗長裙破破爛爛，下襬還缺了一塊，站在沙地上，沙子都不曾凹陷——她實在太瘦了，好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

    她的笑聲古怪裡透著森寒，漓若沒來由地又打了一個哆嗦。

    “你笑什麼？”漓若忍不住問道。

    “我笑……縱使相逢應不識啊……啊哈哈哈哈哈……”

    漓若沒聽明白，淵臣卻已經動了，他的身形迅疾如電，漓若還未及眨眼，他已經掐住了女魃的脖頸，厲聲道：“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女魃冷笑道。

    “你休要信口雌黃，你以為我會信你？”淵臣嘴上這樣說，卻忍不住回頭看了漓若一眼。他的眼中風起雲涌，是欣喜還是驚訝，是懷疑還是動搖，漓若看不明白，只覺得他的目光那一瞬間亮得駭人。

    “愛信不信，你儘管動手便是，將來後不後悔，也不干我的事。”女魃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樣。

    “你如何……確定？”淵臣的手卻開始顫抖了，他瞧見手上那個被冰蛇咬出來的窟窿裡，開始流淌出青綠色的水液。

    冰蛇……也和凝香淚有關嗎？

    他在等著女魃的答案，卻不見她再出聲，再細看時，卻見女魃的脖頸處有東西在瘋狂地往外涌動，刺得淵臣的手好像過電一樣刺痛。

    那是女魃的靈力。

    在場的幾位都已經看明白了女魃要做什麼，她竟是要窮盡畢生靈力，與淵臣同歸於盡！

    淵臣自然也發現了，但他的手此刻已經被吸在了女魃的靈力中動彈不得，劇痛使他的臉頰扭曲，本就蒼白病態的臉此刻恍如鬼魅。

    “住手！”漓若大叫道，息華毫不猶豫地抬手，霜天刃劃破夜色，狠狠地刺在淵臣的手上，也撞進了女魃的靈力中，刀刃一轉，生生在其中劃出一個孔隙來，淵臣這才得以脫身。

    “你瘋了！”漓若驚魂未定地衝上前，一把推開了淵臣，仔細檢視著女魃的情況，“爲了他，賠上你幾十萬年的靈力，值得嗎？”

    “我等這一刻好久了，他從來不肯近我的身，我根本沒有機會殺他……你們殺不了他，只有我能，還不讓開！”女魃怒道，一揮手便將漓若重重地推了開去，息華忙飛身接過。

    “你先告訴我，她究竟是不是？”淵臣問道，他緊緊抱著自己受傷的手，卻根本沒有心思去療愈它，他只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漓若，任由女魃施展風生咒，將他困在了風暴中間。

    任誰都看得出來，淵臣的心智已經大亂了，他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過漓若，那樣深重壓抑的眼神，漓若只覺得光被他看著，都心裏發毛。

    “這個問題，你留著散靈之時，慢慢想吧！”女魃冷聲說道，她自發自覺地從息華手裏奪過了霜天刃，投入了她的風生咒裡，霜天刃化作無數寒芒，以無可抵擋的速度全部沒入了淵臣的身體裡。

    漓若眼尖地發現，兩個術法疊加之中，好像還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淵臣僵立著身子，因為受了女魃的重創而微微搖晃，終究“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淵臣絕望地大叫，有漆黑色的陰霾爬上他的臉頰，讓他一下子面如死灰，眸色空茫，“主人……主人，是你嗎，你回來了嗎？”

    漓若被他看得心口通通亂跳，拉著息華又退後了幾步，卻是不敢回答。她想起靈泉村那個美麗的水神像，那個是不是就是他的主人？

    可那究竟是誰呢？

    息華卻是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愣在了那裏。

    “三十萬年，我等了三十萬年了！卻想不到還有再見到您的這一天！”淵臣跪在地上，一路膝行朝著漓若而來，身後鮮血流淌了一地，染紅了身下的漠漠黃沙，“主人，不要丟下我！我是你的神侍啊！您、您不記得我了嗎？”

    他見漓若步步後退，越發慌亂，連聲道：“主人，您、您是怎麼回來的，當年，當年您究竟去了哪裏，遭遇了些什麼？能不能告訴我？”

    “那年，我被踢下神界，從此就再也沒能回去，我沒辦法去找您，更不知道您去了哪裏，這些年您過得好嗎？”他看著早已面目全非的漓若，和記憶裡的主人完全不一樣的漓若，越發覺得心痛如絞。

    “我很好。”漓若終於忍不住回答道，她根本無法承載那長達三十萬年的絕望的等待，也不忍心去拆穿此刻脆弱得彷彿三歲稚童的淵臣那美好的……期待。

    “把、把息華的吸靈柱解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好、好！”淵臣慌不迭地答應道，伸手便拔下了息華身上的吸靈柱，那些觸鬚也自發地收回，息華身子晃了晃，面色有些發白，幸虧有漓若在一旁扶著。

    不用漓若提醒，他還順手收回了漓若身上的縛靈繩，漓若只覺得身上負擔一輕，暗自吐了一口氣。

    “主人，主人，我什麼都答應你，只求你不要丟下我！”

    他的身後，女魃積蓄了許久的一個術法終於形成，光芒一吞一吐，只等待著最好的契機，漓若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單看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烈烈風聲，她便知道，淵臣如果受了這一擊，就很可能活不了了。

    “好。”漓若向前走了幾步，壯著膽子將淵臣拉了起來，“我不會丟下你，我永遠不會丟下你。”

    女魃手中的動作一頓，長髮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怨毒的目光猶如附骨之疽，落在漓若的身上。

    息華見狀，上前一步，施法困住了已經毫無反抗之心的淵臣，他的指尖在淵臣額間印海里一點，就將他的靈力封印住了。

    “囚禁神祇，盜用至寶，蠱惑人類，這樁樁件件都是死罪。”息華道，“你護著他也沒用。”

    漓若實在不忍心淵臣就這樣死去，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已經有了主意，只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道：“死罪也太便宜他了些，依我看，就應該把他也關上千八百年，讓他也嚐嚐這失去自由的滋味。”

    “你怎麼看？”息華轉頭問女魃。他們也是第一次見面，可息華的問話是那樣熟稔而自然，好似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一樣。

    “也好。”女魃笑容冷冽，“我要他等待，繼續這樣無望的等待，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主人。莫說三十萬年，哪怕是三百萬年，如果他活得到那個時候的話。”

    漓若忽地被她話語裡的冷意凍得打了一個寒顫。

    息華依言，浮於半空開始施術，東海天際忽地浪濤滾滾，漩渦涌動，露出海底深處塵封多年的雲翳井，他拎起淵臣便丟了進去，再在上面施加了三層封印，才轉頭看向他們。

    “主人！”淵臣慌亂無措地大叫，他的手胡亂地揮舞著，想要抓住漓若的衣角，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關在無盡黑暗之中，再次與主人分別。

    漓若實在不忍看這一幕，只得將頭別了過去。

    ——————

    “你說我是誰？”她問女魃。

    “不過是誆他的，這你也信，果然是天真。”女魃冷冷地笑了一聲，枯瘦如柴的手從衣袖間探出，理了理額間的碎髮，道，“上古之神，誰還沒點壓箱底的本事呢？”

    她的指尖輕捻，漓若只覺得眼前一花，女魃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金色長髮的美麗女子，身著鵝黃衫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漓若又看了幾眼，才發現，這女子和女魃長得極其相似。忽地，女子面目又變成了和漓若一樣，她嬌俏地笑著，朝著息華走過去，趁著息華沒反應，居然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見奸計得逞，女子放開息華，又快步走向漓若，伸出她的雪白柔荑，忽地，猛地一下探進了漓若的心口，攥住了她的心！

    “啊！”漓若下意識地驚叫了一聲，女魃見勢收了靈力，那個美麗女子朝漓若笑了笑，好生將她的心放了回去，然後就化作千萬光點消失不見了。

    “這是……”漓若驚魂未定，痛苦地喘息著，好像自己的心真的被挖走了一樣。

    “不過是幻術罷了。”女魃輕嗤了一聲。

    “幻術？你用幻術騙了淵臣，騙他我是他的主人？”漓若不可置信地大叫道。

    “若非如此，你們現在已經沒命了。”女魃以為她在責怪自己。

    “那個……”漓若的眼睛都開始放光，“女魃姐姐，我可以學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