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瑾有些狐疑地和漓若對望了一眼，看到漓若依然睜著她那雙懵懂的大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朝著司曜星君行了一禮，半天憋出一句：“……方纔多有得罪，還請星君見諒。”

    俗話說得好，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啊不是……大女子！

    星君抬手，摸了摸脖頸處被火燎過的地方，那裏還殘留著絲絲拉拉的痛感，這讓他有些恍神——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受過傷了？

    他眸光深深地看著有一朵紅色鳳凰花在額間的那個女子，半晌，才溫聲說道：“無妨。”

    說完他雙足往旁邊微錯了一步，給她們讓出一條通道來，看這架勢，竟然是真的要放她們下界？

    漓若疑惑地撓了撓頭皮，連懷瑾都有些想不通，星君他老人家大費周章地趕過來，攔住她們問話，可還沒問出個什麼，怎麼就走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放水？

    這是放海了吧？

    星君仁慈，或許真的是無意為難吧，懷瑾不再多想。

    去往人界的路上，漓若卻只是懶懶地趴在蠶豆上，整張臉都寫著無精打采四個字。

    懷瑾見狀，兜頭一叢火焰扔了過去，道：“想什麼呢？”

    火焰登時又燒了漓若一條裙子，漓若跳了起來：“你賠我裙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誰說過要給我染蔻丹來著？”懷瑾翹了蘭花指，對著陽光看著指甲上的鳳凰花圖案，“我剛纔還捨身赴死，才換來我們下界的機會，你不謝謝我，反倒要我賠裙子？”

    “什麼捨身，星君那麼好脾氣的人……”漓若不服氣地道，“最多，最多我給你染兩次蔻丹嘛……”

    “唉……”懷瑾聽到這裏，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而今神界諸神，都言星君溫和能容，卻都忘了，他也是創世古神之一，當年分天地、定六界、戮魔神，何等的威風凜凜，殺氣四伏！”

    她的口氣裡滿滿的崇敬和嚮往之意。

    漓若斜了她一眼，道：“那你還敢燒他的脖子？”

    “所以我說是捨身啊，你個小沒良心的！”懷瑾將眼刀子丟了回去，又說道，“你似乎搞錯了重點，我是想說，星君得經歷了多少，才能……”

    “我知道了，重點是他是創世古神，他一定知道女魃的事情！”漓若忽地來了精神。

    “所以呢？”

    “既然都是那個時候的，多少總有些感情吧，他難道還能見死不救嗎？”

    懷瑾嘆息了一聲，道：“他會不會見死不救我不知道，但是你現在回去找他，恐怕就真的出不了神界了。”

    漓若一下子泄了氣，又重新趴回了蠶豆上：“臭神界，臭規矩，臭息華……”

    懷瑾失笑，說來說去，漓若剛纔沒精打采，主要還是因為息華。

    說話間，她們已經降落在漓若當時落地的沙漠附近，四面全是風沙，連個樹啊房子什麼的都沒有，懷瑾忍不住又戳了一下漓若的腦門，恨鐵不成鋼地道：“在哪裏？你既然要回來，為什麼不留個記號？”

    “就在我們腳下啊。”漓若跺了跺腳，理所當然地說道，隨著她的動作，灰黃色的沙地被她跺開了一個小坑，有細細的沙子慢慢地漏了下去，顯現出一個小洞來。

    懷瑾繞著那洞口繞了半圈，嘖嘖稱奇：“你這是什麼認路的本事，沙地裏都能找到？還是這麼小的洞口？”

    “我也不知道，只要我去過的地方，我都能找到。我們進去吧！”

    誰知，就在她要往下跳的時候，異變陡生！

    整個洞口發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刺得她們張不開眼睛，一個個複雜的金色印記飄了出來，沒入她們的身體裡，漓若只覺得這一感覺十分熟悉，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忍不住又嘔了一口血。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困住了女魃！”漓若嗆咳了一聲，擦擦血跡對懷瑾說道。

    懷瑾也不好受，強忍了半晌才把亂竄的靈力壓了下去。她示意漓若退後，雙手高舉過天，她閉上了眼睛，唇齒無聲地念著什麼。

    她的兩條手臂頃刻間熊熊地燃燒了起來，連帶著身上的衣物都被焚燬了個乾淨，她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團烈火，頭髮、眼睛都變成了火紅色，身形逐漸隱沒在火團裡。

    漓若被這冰冷而又帶著強烈殺意的烈火逼得又退了一步，繼而反應過來，將她的水龍召喚了出來。

    足有三人高的火團轟地一聲和金色印記撞在了一起，無數星星點點的紅芒和金芒被炸了出來，散作千萬點然後消失不見，大地隱隱顫抖了一下，附近的沙子開始亂流坍塌，也不知受了什麼力，居然高高地揚起，蓋過了天際，眼看著要將她們吞沒！

    漓若的水龍本想助懷瑾一臂之力，現在眼看不好，忙調轉方向，水龍透明而泛着青綠色光芒的巨嘴大張，朝著半空中用力一吸，就將那鋪天蓋地的沙子全都吸了進去！

    沙子吸飽了水，變成了無比堅實緊密的沙團，漓若迅疾把它丟向了洞口，只聽又是一聲巨響，懷瑾抽身而出，從火焰中現出身形，拉著漓若蹬蹬蹬地後退了三步才站穩了腳跟。

    她身子猛烈晃了晃，她身上的火焰還沒有完全燒盡，身上、臉上都顯現出奇怪蜿蜒的紋路，像是一隻巨大的盤旋而飛的鳳凰，又像是一叢燃燒至極的火焰，細細長長交錯纏繞，遍佈了全身。

    她苦笑了一聲，道：“倒是長進了不少，若非你出手，我險些就要被那怪東西吸進去了。”

    “姐姐，你……”漓若見她身現異相，有些擔憂。

    “無妨，靈力損耗過度就會這樣，這個花做的身子，到底是不中用。”懷瑾毫不在意地偏了偏頭，“按照我的判斷，這應該是個界，從上面蘊含的力量來看，設界的神應該至少是三十萬歲以上的古神了。”

    “也是個古神？會不會是女魃自己設的？”漓若問道。

    “也許吧，顯然，對方並不想我們進去。”

    “那現在怎麼辦？”漓若想到她們一傷一弱，對於接下來的行程，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過了很久，懷瑾身上的火焰和紋路才完全退去，她重新幻出一條青色的長裙來，掩蓋住了姣好的身材，她凝眉道：“方纔我們降落之前，我注意了一下三十里外有個村落，不如去那裏探聽探聽訊息。你也換個樣子吧。”

    漓若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要她們假扮成人，其實她並不需要太多操作，她眉間沒有印記，衣裙也和人界沒什麼差別，只要她收起她的靈力，就不會暴露她的身份。

    她只是覺得奇怪，“這裏全是沙子，怎麼說也乾旱了好幾百年了，怎麼還會有人煙？”

    “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懷瑾的衣裙顏色和漓若相近，個頭比她稍微要高些，都是一頭長至腰際的青絲微挽，不知底細的人看到，或許還真的以為是兩姐妹咧！

    爲了安全起見，蠶豆終於又派上了用場，它皺著一張蠟黃的臉，勉強將她們都馱在了背上，朝著懷瑾說的那處村落而去。

    還沒靠近，她們就察覺到了那裏的異常。

    人界已經接近黃昏時分，村落卻不見炊煙熱氣，也沒有她們慣常能看見的雞鴨狗什麼的，整個村子安靜得可怕。

    蠶豆正正停在村子上空，從上面望下去，村子也佔地不過百頃，就築在那沙地上，高高低低錯落有致，最中間是一條寬闊的石子路。

    但是從村頭望到村尾，都沒有看見有人，漓若眼尖，四處看了看，忙拉著懷瑾道：“你看，他們都在那裏！”

    漓若手指的方向是村子的正西處，那裏有一處寬敞無比的空地，上面密密麻麻擠滿了人，因為他們全都穿著土黃色的麻衣，把頭和身體全都包裹在裡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並且全都面朝一個方向跪著，所以她們一開始並沒有發現。

    至於漓若為什麼會發現……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廣場上的人們，都是在跪一個神像，神像是石雕的，大約有三人多高，慈眉善目，長裙長髮，身側還雕了一個奇怪的環，栩栩如生，氣勢恢宏。

    而那個身影正漂浮在半空，半掩在雲後，看著面前這一副朝聖奇景，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他身著黑衣，在這漫山遍野的灰黃色裡面，是最醒目的存在。

    漓若下意識地驅使蠶豆向他靠近，息華似有所覺，眸光微微偏向了她，然後朝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妄動。

    廣場上的儀式還沒有結束，所有人都跪在那裏，以頭觸地，口中唸唸有詞，漓若抱臂看了半晌，問懷瑾：“他們在幹什麼？”

    懷瑾戳了她一記，笑罵道：“剛還誇你眼尖，現在看見了息華，就看不見別的了？”

    漓若輕哼了一聲，順著懷瑾的視線，看向那個神像，才發現神像的腳邊，居然有一口水井，裡面水聲汨汨，漓若很快就感應到了水靈的存在。

    “這不是普通的水，是有靈力在操控的。”漓若下意識地道，“是神給了他們水源，給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怪不得，他們建造這個神像，是用來供奉她。”

    懷瑾笑道：“能看出這些，總算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