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弒神柱。

    冰蛇逐漸恢復了平靜，它對漓若方纔所言嗤之以鼻，只覺得不耐煩。

    正要繼續發揮它的專長對漓若進行冷嘲熱諷，它忽然感應到了一股強大的靈力正在逐漸靠近，神色一緊，長尾一擺已經隱過身去，順帶掃了漓若一尾巴。

    “啊喂！”漓若氣惱地盯著冰蛇消失的方向，手裏攥緊了衣裙上被冰蛇掃開的破口。

    下一瞬，她的胳膊已經被緊緊地擁住。

    一股強烈的水中生靈的氣息自她身後襲來，將她徹底包圍，那是水的味道，水草的味道，魚蝦的味道……各種味道的混雜，所以儘管有些驚訝，漓若卻條件反射性地沒有掙扎。

    “哪個王八蛋……”漓若竭力地偏過頭去，想要看清是誰膽敢輕薄她，話剛說了半截，就被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漓若……漓若……漓若……”來者將她緊緊擁在懷裏，雙手將她用力懷抱，感受著她單薄的背在他的懷裏輕輕顫抖，一聲聲地輕喚著，“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像是要確定她是否真的在他懷中，他片刻也不敢鬆開，將下巴抵在漓若的肩頭，淚水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肩上。

    “成、成元……”漓若卻用力地掙開了他，轉過身來想要將他看清楚，她雙手捧住他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真的是你！”

    成元緊閉著雙眼，淚水淋漓而下，順著漓若和他相貼的指縫滲了進去，他喃喃地應著：“是我……是我……”

    漓若還沒有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屈起手指，用力掐住了成元的臉，上拽拽，下扯扯，撩起他的頭髮看了看，又去扒他的眼皮。

    “幹、幹什麼啊……”成元無奈地止住了淚水，有些哭笑不得，忙去抓她的手，“別鬧！”

    “成元，成元！”漓若笑了起來，抱緊了成元又跳又叫，“我可算找到你了！啊不對，我都還沒找到你，你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被她的問題逗笑，成元好笑地回抱住她：“當然是想見你，就來找你了，不像有些沒良心的！”

    他剛纔初見漓若時，還覺得她的變化巨大，神情陌生，這不三兩句話之間，漓若就直接現了原形。

    她還是原來的漓若，真好啊……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跪下來感謝上天。

    “那個……我有在找你，我很認真地再找你。”漓若認真地解釋道，“我回去過灕水，他們說你離開了，我又跑了很多地方，都沒有看到你的蹤跡，後來……”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後來我就被關禁閉了。”

    說到這個，成元又回頭瞪了息華一眼，息華神色不動，冷淡地看著他們久別重逢的這一齣戲碼。

    漓若忙解釋道：“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是，都怪那個神君！”

    成元表情一緊，一時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纔好。

    “哎呀，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你現在，是成仙了？”漓若說著好奇地戳了戳他的額頭，“鯉魚仙？怎麼沒有神印？”

    成元由著她觸碰，耐心地解釋道：“從你離開之後，我纔打定了主意要上神界，從前練功三心二意，再想揀起來竟然如此艱難，我一時貪功冒進，差點入魔，後來我意識到不對，所以就外出遊歷，一邊繼續修煉，一邊尋訪道友仙師。”

    “說來也是我運氣好，遇到了我現在的恩師文鴻星君，他一眼就看出我有慧根，所以收我為徒，指點我術法和占星之術，再後來，我就越過了龍門，現在是龍神了。”

    三言兩語，將這些年的遭遇全都講了清楚，他低低地說道：“我急著來見你，卻又怕心急會走岔路，反倒更加見不到你，漓若，此生還能再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龍神？”漓若驚呆了，片刻又歡欣起來，“成元成了龍神，成元成了龍神……哈哈哈哈。”

    雖然她也不知道龍神在神界到底是個什麼級別，但是能穿過重重阻礙，還能說動息華帶他進來，想必定是不凡。

    她已經開始幻想以後的美好生活——右手挽著聖君息華，左手挽著龍神成元，那這神界以後還不由她橫著走？

    正當她麵露陶醉、神思飄遠之時，一抔冷水兜頭澆下：“看來你的懲罰還是不夠。”

    她惱怒地看向出聲者，除了可惡的息華還有誰？

    還沒發作，成元已經先她一步站了出來，雙手開啟擋在漓若身前：“聖君大人身為刑獄之神，遵律守法乃是基本，難道你還要濫用私刑嗎？”

    說完又回過頭安慰漓若道：“漓若別怕，以後我會護著你，再不會讓他欺負你了。”

    漓若想要說什麼，但又被成元打斷，他回身抱住了漓若的胳膊，著急地說道：“我們回灕水去好不好，我不做什麼龍神，你也不要當這勞什子水神了，我們還是待在灕水，當兩條無憂無慮的小魚好不好？”

    “可是……”漓若見他麵露期待，言辭懇切，竟有些不忍心拒絕他。

    她是不喜歡神界，但不意味著她可以放棄水神的身份，回到灕水繼續做無知無識的小人魚。

    見識過天地的廣闊，世事的複雜，也明瞭了身上的責任，她的心中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有太多的秘密想要去探究，更重要的是，這一百年來她幾乎和息華形影不離，她心裏明白，她已經離不開息華了。

    雖然沒有親口拒絕，但成元已經從她的表情上看到了答案，他怔怔地鬆開了手，顫聲問道：“你不願意回去？”

    努力地深呼吸，漓若鼓了好幾次勇氣，最後才吐出那一個斬釘截鐵的字：“是。”

    她低垂著頭，不敢看成元的眼睛，但是心底的聲音在告訴她，哪怕成元再傷心，她也不會動搖半分。

    像是早就猜到了是這樣的結果，成元慘笑了一聲，做出了讓步：“那就……不回去了，我守著你，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你犯錯，我替你受過，你不高興，我替你出氣……就像從前一樣。”

    “成元……”漓若無措地叫道，即便遲鈍如她，也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頓時求助地看向息華。

    息華雙手抱臂，本想做壁上觀，但默了片刻，還是走上前來，說道：“罷了，我放你進來已經是逾矩，以後你和漓若暫時不要見面了。”

    “為什麼？”成元不甘心地叫道。

    “如果……你還想把漓若放出來的話。”息華冷冷地威脅道。

    想到方纔在門口與息華達成的共識，成元泄了氣，問道：“你要怎麼救她出來？”

    息華抬手一指，指向他們身後那個高聳入雲的弒神柱。

    “弒神柱？”漓若不解。

    “感受到那些殘存的靈力了嗎？”息華問道。

    漓若怔怔地點頭。

    “我給你三年時間，將這些靈力全部收歸己用。”息華淡然地吐出驚心動魄的字句，“這些上古神祇的靈力，是多少神祇求而不得的寶貝，此等來之不易的機會，你要好好珍惜。到那時，再談放你出來也不遲。”

    “所以……連把我關進弒神山，都是你的安排？”漓若心中一寒。

    “我沒這麼厲害，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息華搖頭，“這事危險重重，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被那些意念反噬，但我相信你可以克服。還有，期間誰也不許打擾，包括你。”

    這話當然是對著成元說的。

    成元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鄭重其事地朝著息華點了點頭，又不捨地看向漓若：“真沒想到，我們剛剛見面就又要分開，不過沒關係，以後日子還長著呢，你可要好好修煉哦！”

    漓若乖乖地點頭。

    “實在撐不下去就算了，你給我帶個話兒，我就算劈開弒神山，也要把你帶出去！”這話當然是他低下頭來，湊在漓若的耳邊做賊似的說的。

    但這事，架不住息華耳力好，哪怕站得再遠也聽得一清二楚。

    漓若心虛地看了一眼息華，只見他挑了挑眉，轉過了頭去，並沒有把成元異想天開的荒誕之語放在心上。

    之後便見息華領著成元出去，弒神山又只剩下她一個，不，嚴格來講，還有一條冰蛇。

    冰蛇嗖地一下竄了出來，盤在她的手臂上，目光卻也盯著息華他們消失的方向。

    “聖君大人果然是大手筆啊，吸納殘靈？虧他想得出來。”

    漓若聽它的話頭，並不是對息華的決策有所質疑，純粹只是看不起她的能力，覺得她不可能做到，因而她並沒有答話，只是心中暗暗決定——你不信我能做到，我偏要做到給你看看。

    “那一位……倒像是位故友……”見漓若不答話，它也不氣惱，只是繼續說道，言辭之中充滿了懷念和眷戀。

    “誰？你是說息華，還是成元？”

    冰蛇也不說話了，它探下頭來，慘綠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漓若，冰冷的舌頭嘶嘶地舔過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激起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