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六塵
“什麼?”秦肆年沒聽見他的話,疑惑地看著蕭弘文,自己的腳塞在他懷裏還挺舒服,他不禁放鬆了下來,不經意瞥見了半開虛掩著的殿門外已經候著了幾個等著陪蕭弘文晨練的將領,他忍不住又臉紅了,叫人看見了不知道又要怎麼說蕭弘文呢,他動動腳趾頭戳戳蕭弘文的胸膛道:“你快去吧,都等你呢。”
“嘶……”蕭弘文倒吸一口冷氣,師父啊師父你還真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啊,他心裏暗搓搓地想。
手上輕柔地給秦肆年套上鞋襪,那兩段精巧的皮繩也讓蕭弘文細心地繫好,服帖地裹著秦肆年修長的小腿,配上一襲紅衣,煞是好看。
“你去吧,我洗漱一下就來看你。”秦肆年溫柔道。
“嗯。”蕭弘文戀戀不捨地放開他,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大殿。
直到院子裡傳來了打鬥聲,秦肆年才扶著桌子站起來,三年來他一直跪在**殿裡,身體各項機能都百廢待興,一時間讓他自己走路倒有些為難,秦肆年摸了摸自己的腿,入手盡是骨頭的堅硬手感,他不禁嘆了一口氣,相比於前幾次的意氣風發,這次自己倒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蕭弘文一天比一天高大健壯,自己一天比一天衰弱,自古供奉們退位,有的能活著看著自己的遣子上位,更多的卻是身死魂消,自己入宮當供奉已經十三年之久,期間侍奉四次**盞,縱然是玄鳳的後代,身體精神力再強健如斯,也奈不住**盞一日高過一日的力量倍增,上次出關的六塵尊是第二次侍奉,身體已經不堪重負,也不知若是弘文到了自己的位置,能堅持多久,也許,他會是最不一樣的一個吧,他的話,也許能幫助後世脫離苦海。
秦肆年好不容易挪到窗邊,看著院裏耍著大刀,意氣風發的蕭弘文,一切對抗在他這裏都像一場單方面的征服,三年不見,他長進的不只有個子和身材,連武功也更上一層樓了,那幾個陪練看軍已經甚高,而蕭弘文大開大合之間卻像在戲耍他們一樣,完完全全佔據了上風,幾個將領自顧不暇,大汗淋漓,而蕭弘文鎮定自若,有條不紊。
“好小子!”不自覺地稱讚一聲,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秦肆年看著蕭弘文的眼神多了些比溫柔讚賞更多的東西。
想起了自己在蕭弘文小時候會經常給練完功的蕭弘文端來早飯,秦肆年便挪著從偏殿的小門出去,向膳房走去,隨著活動的增多,他久不活動的筋絡開始重新煥發生機,走著走著除了些許的無力感,已經沒有大礙了。
眼看著到膳房門口了,飄來了早膳的香氣,馥郁迷人,但秦肆年卻只是覺得好聞,沒有一絲飢餓的感覺,他不禁皺了眉,加快了腳步。
“火供奉。”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叫住了他,秦肆年回過頭去,一個童子站在門廊下,梳著兩個沖天鬢,一身白淨的衫子,看起來超脫凡塵,像是仙家裏的人,正是他叫住了秦肆年。
“你是……”秦肆年想不起來這孩子的臉,疑問道。
“我是六塵尊的遣子,我姓邱。”那童子道,秦肆年想起來了,邱斷水和他說過,是有這個娃娃在當六塵尊的遣子,邱斷水自從皇陵一役後就被蕭弘文派去地方,身居要職,也成爲了蕭弘文在軍中最忠實的左膀右臂之一。
“哦?失禮了。”
秦肆年站定,微微行禮,相傳這個六塵尊只與自己的遣子說話,那這童子出現在這……
果不其然,一隻手將行低頭禮的自己虛扶了一把,純白的袖子,一尊青玉冠,同樣的纖細病態,只是六塵尊看起來竟然比剛出關的秦肆年還要憔悴不少,本來可以稱的上是清秀的面容此時顴骨突出,瘦得有些刻薄。
“我家師父想跟火供奉說幾句話。”那童子道。
“自然,我素來只與般若尊有所來往,攬音尊長年在外,也少有交集,是我疏忽了,請六塵尊見諒。”秦肆年禮道。
“柳詞。”沙啞的聲音讓秦肆年和那童子都是一驚,原來是有隱疾,怪不得六塵尊一向以高冷清傲示人,也許他這樣還是蕭煬示意的。
六塵尊柳詞的聲音像是被撕扯過的破布,空洞洞地透著嘶啞。
“你,大限將至。”柳詞直言不諱。
“啊……哈哈,六塵尊你還真是直白呢。我又何嘗不知呢,供奉自古以來不都是這樣的麼,無一免俗,要不然民間又怎麼會怨聲載道,為國為民還短壽,不得善終。”秦肆年苦笑著說。
“我的,知道。你的,不知。”柳詞指了指身後的童子,這孩子出身軍旅世家,為國捐軀的思想是從小根治的,自然沒有怨言,但蕭弘文不同,他先是一國的儲君,東靈土的國公子,而後纔是軍,誰都可以在這件事情上為國獻身,唯獨他和蕭燕,是萬萬不可有差池的,這麼說來,秦肆年兵行險招,六塵尊雖然不多話,但他看得清楚。
“我也不想讓他成為我的遣子,他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只是天命難違,終究他蕭弘文就是天選之人。”秦肆年收起笑顏,正色道:“他會給這個國家帶來新生的。”
看著秦肆年堅定地眼神,柳詞不說話了,默默地點頭,一手攬過那半大的童子,摸了摸他的腦袋。
“罷了。”半晌他轉身要走。
“哎,六塵尊!”秦肆年叫住他。
“我還有多久?”一個沉重的話題。
“少則半年,多則兩年。”說罷,柳詞頭也不回地帶著那小童子走了。
“哈……真是天命難違啊,兩年,應該夠了。”秦肆年苦笑著嘆了一口氣。
殿前
“我看就是平日父皇和長姐對你們太好,我長年不在宮中,你們都備懶倦怠慣了,我看這等蠢才連個人都看不住,別人也就罷了,杖殺都是便宜你們了。”蕭弘文冷冰冰的聲音老遠秦肆年就聽見了,顯然是他發現自己不在房裏又遷怒於宮女僕從,果不其然,一陣哭爹喊孃的告饒聲傳來,秦肆年端著手裏的食盒趕忙一瘸一拐地跑過去。
“弘文!刀下留人,我在呢我在呢,看,去給你拿了你喜愛的早膳!”秦肆年緊趕慢趕趕在衛士把人拖下去之前趕到,跑了幾步他冷汗直流,展開一個笑顏將食盒開啟給院子裡橫眉豎眼的蕭弘文看。
“你啊!我多擔心你知不知道!別亂跑啊,你身體還沒好!”蕭弘文看見他安好,心下一送,揮手繞了那幾個在鬼門關裡轉了一圈的僕從,大步來到秦肆年身邊,自己喜歡的早膳味道傳來,蕭弘文心裏一暖,果然,師父還是最疼我的。
見秦肆年一臉虛汗,蕭弘文索性一手抄起他的腿彎,一手抱住他的腰,將人打橫抱起。
“誒?弘文,還有人呢!快放下我!”秦肆年緊張地抱緊食盒,一手本能地抱住了蕭弘文的脖子。
“害羞什麼?”蕭弘文故意將臉埋進秦肆年的頸肩,吐著熱氣道。
“一起吃?”他一邊貪婪地聞著秦肆年身上的露水氣息,一邊挑眉看著院中的陪練將士。
“不敢不敢!屬下等告退了!”幾個將士恨不得使出瞬身術,一溜煙沒影了。
院子裡齊刷刷沒人了,連方纔被蕭弘文訓斥的那些下人都識趣地退下了,他們算是長記性了,只要蕭弘文和秦肆年在一起,他們必定得退到百米之外,不是傳召連看都最好別往那邊看,否則平日裏還算禮賢下士的蕭弘文立刻變成暴君。
“弘文,你怎麼對僕人們這樣,三年沒看著你,越發的暴躁了。”秦肆年扭扭身體,想從蕭弘文臂彎裡下來。
蕭弘文看他扭得可愛,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他乘機在秦肆年纖細的腰上摸了一把,入手便察覺到秦肆年的瘦弱,心裏不自覺得又心疼起他來。
“師父,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平日裏對他們極好的,只是關於你的事,我也控制不了自己,要是你有什麼不好,我都不知道要成什麼樣子。”蕭弘文直接把秦肆年抱到了院子裡的石桌前放好,一邊開啟食盒將早膳取出來一邊說道。
秦肆年心裏咯噔一下,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蕭弘文那純粹炙熱的感情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溫溫暖暖地護著自己,讓人不忍心用一絲冰冷去回饋他。
“哈哈,師父,你早上還是喜歡吃酒釀糯團啊。”蕭弘文笑著將一碗酒釀糯團擺在秦肆年面前,自己則拿了個肉包子啃了起來,還推了兩個在秦肆年面前。
“弘文,帝君立你為太子了嗎?”秦肆年端起勺子,小口地吃了一個糯團,本來微甜帶有桂花釀的香氣的糯團不知為何此時在嘴裏如同嚼蠟。
“呃……這個,哎,還沒有。”蕭弘文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曾在秦肆年入關前誇下海口說等他出關自己一定是太子,現在倒是自己食言了。
“本來一年前父皇就提起此事,當時文武百官已經一致提議上書立我為太子,雖然民間多支援蕭燕,但他在朝中沒有發言人,我是佔據了優勢的,只是父皇他,似乎還是下不了那個決心,這幾年蕭燕一直閉關,連宮裏都很少回,也不知父皇他到底怎麼想的。”蕭弘文呼嚕嚕喝著粥,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他不想讓秦肆年為他擔心。
“沒事,他下定決心需要一個契機,不是不立你,只是時候未到。”秦肆年又囫圇吞下了一個糯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