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破矜
清沐看著朝自己衝上來的一眾同門將蒙卓沁推開,那小小的身影湮沒在蜂擁而至的人群裡,清沐像想拉她一把,可伸出的手卻沾滿了鮮血,連雪無心雪白的劍柄上都沾滿了骯髒的血跡,看起來沒了往日的清冷,卻多了十足的鋒芒,彷彿被自己的配劍凍到了一樣,清沐打了一個冷戰,眼前又恢復了正常,罷了,只不是是自己氣血攻心,生出了幻覺,想必自己很快就會變成那樣的模樣吧,燕師兄,清沐不能等你回來了。
就在蜂擁而至的劍花墨痕要將清沐吞沒時,一尾霸道的靈力將他護住了,只輕輕一掃,就將那些天之驕子全部打飛到了臺階下,這一下著實不輕,好多修為若一點的已經趴在地上口鼻流血,所有人都驚訝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蒲信侯原本離清沐站得近,那尾靈力幾乎格外照顧他,將他盪開數十米還餘韻猶存。
臺上的磚石也被突然爆炸的靈力擊碎,可謂是灰塵迷煙,飛沙走石。
“孽障!還不束手就擒!你又在文殊原使用什麼妖法!”蒲信侯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對那塵煙裡的模糊人影喊道。
“我說你們這些老古董可真是越來越沒用了,老眼昏花,看來拿下東靈土的大業指日可待了。”一個沙啞的陌生聲音從煙塵裡傳來,清沐只覺得自己被方纔劍氣割破的衣服被一隻手給扯掉了,旋即一陣暖風將自己包裹,竟然是突然出現的那人將一件純黑色的袍子披在自己身上。模糊間,清沐似乎看到了那人尖利的牙齒和嗜血的目光。
煙塵散去,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平臺上流淌著如湖泊一般的血液,查郎保持著一副震驚的表情躺在地上,胸前一個拳頭大小的黑洞,竟然是被人活活挖去了心臟!
文俞長老老早地跳出戰圈,攔下了又欲進攻的一眾子弟,他眯起眼睛,看著將清沐護住的那個人,猶豫道:“葛師兄?”
“哈哈哈哈!還叫師兄呢,乖乖,叫聲祖宗大爺就留你們一條生路!”狂狷的聲音在耳邊炸雷一般地響起,清沐這纔看清來人,身上著的卻是竹鋒長老會的衣飾,但樣貌和身形卻完全不同了,哪裏是個不怒自威的老者,完全是一個邪魅狂狷的魔頭,猩紅的眼睛,尖利的虎牙,極具侵略性的力量,無一不說明他是應龍派來接應自己的人。
“喂,不要殺生,要走便帶我走吧。”清沐淡淡地道。
“哦?”那男子斜著眼看了一眼只到自己肩頭的清沐,言語戲謔道:“既然你發話了,那灑家聽你的便是,誰讓你是大人點名要的人呢?”
清沐聞言身體一顫,那男子以為是清沐害怕,便把他拉緊了些,又對一眾不敢輕舉妄動的修士放話道:“人!大爺我帶走了,若是誰敢跟上來,大爺我把他片成片下酒!”
說著他身上黑氣氤氳,臉頰上竟然生出棕黑色的毛髮來,身形也矮了下去,竟然緩緩化作一隻丈八長的老虎,背生雙翼,示意清沐坐在他身上。
清沐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地方,一咬牙,便決絕地坐在那老虎背上,抓緊了那絢麗的棕黑色皮毛,老虎展翼揮動,颶風竟然讓一眾修士靠近不得,它四隻腳爪剛剛離地,一道驚天長虹就帶著凌厲劍氣劈空而來,那老虎怒吼一聲,在這種狀態下它是沒辦法閃避的,千鈞一髮之際,雪無心帶著滿天飛雪悽然出鞘,正面接住了這一擊。
“清沐!!”一聲熟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清沐感覺自己持劍的手都在一個勁止不住地顫抖。
“喂,燕子釁,我就這樣去你家不太好吧,我有點緊張啊,用不用給你師父他老人家準備些什麼見面禮,他老人家喜歡什麼?哎?你瞪我做什麼我是認真的。”
半個時辰前路安燕子釁一行人就度過了明驛牆,路安扒拉著燕子釁,站在穿梭於雲端的梵耶上,指手畫腳地給燕子釁敘說他當了五司督有多氣派,不一會又說什麼高處不勝寒,他這麼年輕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又苦著臉問燕子釁該怎麼辦,燕子釁不想理他就時不時拋下幾句不鹹不淡的話,路安也不在意,似乎和燕子釁說話就能免去他許多煩惱。
兩人身後跟著那些出來獵靈的小輩,有路安幫忙,燕子釁輕鬆了不少,小輩們也很喜歡路安,他們很快熟絡了起來,一路上也算有說有笑。
可越離文殊原越近,燕子釁的心就越發不安,他隱隱覺得有什麼超脫自己控制的事正在發生,看來,那件事,不得不去辦了。心裏想著,燕子釁驅動梵耶更加快速了,一眾小輩連忙跟上。
文殊原可謂是十分重視三道金仙的評選之會,老遠的空中就能看見一片紅綢,旌旗蔽空,路安眯起眼睛看著那座巍峨挺拔的山峰,倒是沒驚歎於這裏的仙境美色,而是認真地看著半山腰,拍拍燕子釁的肩道:“燕子釁,你那清沐師弟,好像有麻煩了。”
“什麼?!”燕子釁心裏一急,梵耶自動加速,險些將站立不穩的路安摔下去,好在路安反應迅速,一把抱住了燕子釁的腰,他本來就比燕子釁矮一點,下巴剛好搭在燕子釁肩上,調皮道:“安啦,應該沒什麼事的,他只是吵吵兩句,這麼好脾氣的人,不知道什麼事惹他發那麼大火。”
燕子釁皺眉,轉而又道:“路安,你聽話,先和關尤他們乘劍,我趕去看看。”
“噗嗤”一聲,路安被他那句你聽話逗笑了,鬆開抱著他的手,瀟灑道:“知道啦,你去吧!”他何嘗不知道,要不是自己纏著非要來燕子釁的仙門看看,他這會早能奔去他那好師弟身前了,路安只不過藏了些私心,才賴了燕子釁這麼一時半刻。
可事後若是路安知道,要不是他這麼一點私心,也許後面的很多事就不會發生了,一個可憐人也能因為燕子釁的及時趕到而迷途知返。
燕子釁趕去的那一小段路,讓他看清了往日尊敬的三大長老之首的竹鋒長老徒手貫穿了一名弟子的心臟,甚至那弟子還來不及呼救,就倒在了血泊裡,他也看清了竹鋒長老化作一名高大健壯的男子,將清沐護在身後給他披上黑袍,旋即又化作一隻大蟲,清沐竟然還神色自若地坐了上去,眼看著就要和那猛虎騰空離去,他不禁又想到了那個讓自己終身難忘的夜晚,他有心救天下,但終究是蚍蜉撼樹,痴人說夢,要不是抱著遺憾和最後一點點希冀,燕子釁倒不知道自己還一遍遍行走在這天地間做什麼。
他那一聲吼既叫住了清沐,也叫醒了他自己,原來這世界上有多少東西是任憑你怎麼努力也留不住的。
一向乖順溫柔的師弟此時茫然地看著自己,燕子釁曾親手將那時只有六歲的清沐從死人堆裡救出來,他以為自己救活了清沐,讓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能有機會位列仙班,但此刻他後悔了,這孩子原是與自己一樣,命運是安排好的,就算要逆天改命,也最終會殊途同歸。
“師兄……師兄……”清沐囔囔地念著燕子釁,燕子釁一劍劈下被清沐擋住,他竟然一時該不該再出手,這個情景分明是清沐的老底被挖了出來,走投無路之下他選擇了叛逃師門。
“子釁,拿下那兩隻孽障!豈有此理,西靈土這幫孽畜,竟然敢冒充玄門長老!拿下!都給我拿下!”蒲信侯已經氣急敗壞,不把清沐當人看了,指著那兇悍的老虎命令燕子釁,方纔自己捱了這老虎一記,,心知這個孽畜修為不查,且冒充竹鋒長老在文殊原這麼多年,蒲信侯想想都覺得心有餘悸。
“師尊,稍安勿躁,恐生不測。”燕子釁沒有看蒲信侯,而是對他說道。
“清沐,你打定主意了嗎?”燕子釁轉臉問虎背上的清沐。
“師兄……我無路可走了,當年的事情已經全部揭露,再不離開,你恐怕也會被我牽連,這是清沐不願看到的。”清沐苦笑著說道,此時只有面對燕子釁他才能恢復他本來溫順的面孔。
“我保你定然不會在意會不會被你牽連,此去就再不能回頭了,來跟師兄回家吧。”說著燕子釁對清沐伸出了手,清沐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這話他再熟悉不過,他六歲的時候燕子釁把他從修羅場抱回來的時候就對他說過,多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又像一切都沒變。
清沐的眼淚啪嗒啪嗒滴在虎背上,惹得那老虎抬頭看他,它沒有不耐煩,似乎在等著清沐做決定。
事實也是如此,一旦清沐做出決定,它就會駝著他回西靈土覆命,這裏的一眾修士它還不放在眼裏。
兩人距離很近,清沐的指尖在燕子釁的手前一寸前閃過,燕子釁想去抓卻沒抓住。
路安此時也跟著關尤他們落在平臺上,沒人注意到他這個外來人,他看見這一幕,眼皮忍不住地跳騰了一下,他歪頭問關尤:“你們家燕大仙人平時就這麼撩他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