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性命，已經寫好了結局。

    一切雖然不是皆因自己而起的，但是現在的局面，自己絕對逃脫不了干係。

    方銘楠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還是隻能做出了他的選擇。

    用盡了最後的一點氣力，捏了一道訣，用一個根本就沒有辦法殺死魔尊的小法術，刺傷了他。

    離湮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震驚，和他的心裏有多麼的刺痛。

    方銘楠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也只能迎上他的目光：“恨我吧......”

    那個小小的法術，連讓離湮感到傷痛都費勁，更別提可以傷害到離湮。

    但因為對自己這樣的人是方銘楠，所以，這個小小法術刺出來的傷口，比任何通天的法力，都讓離湮覺得痛。

    方銘楠此舉傷己傷彼，破敗的身體，無一不在提醒他，已經完全超了負荷。

    “為什麼？”離湮怔怔的問。

    方銘楠忍著痛，艱難的回答：“只有你消失了，我的師父，靈魂纔可以完整，纔可以回到原來的樣子。”

    “你......你竟然想要讓我消失？！”離湮的憤怒，讓他的雙眼都變得血紅。

    尤其，還是在這種時候。

    “明明是他使用了禁術，明明罪魁禍首是他！”

    “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明明是你先說喜歡我的！”

    “明明我們兩個是同一個人，明明我們兩個一模一樣，你為什麼選擇了他？你為什麼......還是拋棄了我？”

    “憑什麼？！”

    離湮心裏徹底被憤怒燃燒成一片死灰，直接抱起了他，看著眼前大勢已去的局面，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徑直地往法壇的方向走。

    離湮覺得自己真是無比的可笑，整個人都是另外一個人所拋棄的陰暗面，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東西是真正的屬於自己的。

    唯一想要握在手裏的方銘楠，生平第一次教會了他，一種名為愛慕的情感的人，也想要讓他消失。

    離湮前所未有的絕望了。

    既然他想要讓自己消失，那就隨了他的願好了。

    但是想要讓自己放開他，絕不可能。

    沒有了離湮的阻攔，結界已經重新佈置了，法壇已經順利的開啟，很快就要降下天雷來。

    方銘楠明白他的意圖，絲毫都沒有反抗。

    不如就這樣，想和他一起同歸於盡得了，算是自己賠給他的。

    方銘楠心裏其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他的師父在他心裏是最好最溫柔的人，是因為他才無端經歷了這些，他沒有做錯什麼，不該承受這些。

    但是離湮......方銘楠不敢去細想。

    生怕自己一個心軟，就會後悔自己所做的選擇。

    周圍是風起雲涌，已經看不清其他的人。

    好像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方銘楠纔會拋下其他的所有，無所顧忌的抱緊他。

    “方銘楠，你說謊了。”

    離湮盯著他的眼，忽然笑得無比開心：“你如果真的對我毫無感情，如果真的恨我，你為什麼要這麼難過？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陪我一起隕落？”

    方銘楠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滿臉的淚痕。

    不該是這樣的......方銘楠連忙偏過頭去，想要躲開，想要掩飾。他明明在心裏已經下定了主意，不許自己反悔的。

    離湮不許他躲開，最後一次捧著他的臉，沒敢落在他的唇上，只敢輕輕地吻去他的淚痕。

    這麼溫柔的離湮，方銘楠有些很不習慣，甚至有些驚慌失措起來。

    但這麼一想，才頭一回意識到，他輕輕地幫自己揉腰，把內丹給他，為他去往人間，為他投其所好......也全都是他對自己的溫柔。

    只是他生來便是靈魂中被摒棄的陰暗，從來就沒有被溫柔的對待過，怎麼會明白溫柔為何物呢？

    “放開他！”

    耳邊忽然又響起離鏡的聲音。

    離鏡爲了救他，竟然也闖了進來！

    方銘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被他們兩個人合力，送出了法壇，安安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但是下一個瞬間，天雷已經降了下來，掃清一切。

    方銘楠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支離破碎到了這種地步，竟然還能感覺出來心痛的滋味。

    系統385的提示音驟然響起：“恭喜宿主，完成隱藏任務，當前任務成功。”

    什麼？！

    任務成功的意思就是，靈魂合一了，那他，還活著嗎？

    方銘楠屏氣凝神，一刻也不敢移開自己的目光。

    過了許久，方銘楠纔看見從法壇上面下來一個人。

    身上沾滿了血跡，直接從法壇的階梯上滾落了下來，艱難地來到了方銘楠的身邊。

    方銘楠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的眉眼依舊，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張面孔。

    可是......方銘楠張了張口，不敢喊出聲來。

    那人終於靠近了他，伸出了手想要去觸碰他的臉。

    伸出去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跡，不該弄髒了他。

    只好悻悻的收了回來。

    方銘楠纔不管髒不髒，一把握住，目光一刻也不肯從他的臉上移開。

    但是這樣的一張臉，不管是離鏡，還是離湮，都是一模一樣的。

    方銘楠怎麼看也看不出來到底是誰，只好盯著他的眼睛。

    他之前總是記得，離鏡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分外的溫柔，只不過總是隔著禮義教條的束縛，藏著隱而不發的愛意，和控制不住流露出來的疼惜。

    離湮那個人，就從來不會管那麼多。看向他的眼神裡，剛開始是覺得他很有意思的玩味，甚至是輕蔑，但是後來，就全是想把自己完全牢牢握在手心裏的佔有慾。

    只是現在，方銘楠再怎麼去看，也只能看見她那雙眼睛裏滿是深沉的愛意，只盛得下自己的倒影。

    迎上他探尋的目光，那個人終於開口，笑得有些淒涼：“你......希望我是誰？”

    方銘楠被這個問題噎住了。

    雖然在他自己看來，一直都是希望能夠和離鏡好好的待在一起，離湮更是一直這麼以為的。

    但是在離鏡看來，他爲了救離湮，而背叛了他，又和他有著那樣親密的舉動，離鏡又怎麼會絲毫不多想呢？

    方銘楠不能再傷害他了。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說：“你就是你啊，一直都是同一個你。”

    那個人好像已經預料到了，他會是這樣的答案，無悲無喜，只是抱緊了他。

    方銘楠一直處在疼痛的煎熬裡，差點又嘔出一口血，被他自己強忍著嚥了回去，連忙問385：“我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吧？”

    “是。”系統385已經做好了準備：“宿主的身體已經完全被透支，無法再繼續支撐。系統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可以帶宿主離開當前任務世界。”

    方銘楠勉強整理好表情，喃喃地喊了一聲：“師父......”

    那個人愣了一下，但還是笑著應了下來。

    方銘楠沒有辦法確定，他到底是誰，只能儘量，讓他不要再難過。

    緊接著，又笑著說了一句：“你可是我的師父呀，一定要我喊你師父，喊了你就會開心的，現在，也要開心才行。”

    不管是離鏡小時候收留自己，還是離湮當時逼著自己叫他師父，其實，從很久以前開始，這個人，就註定了是他的師父。

    聽到他這樣說，那個人立馬笑了出來，不管是爲了迎合他，還是說，好像可以確定，他希望的就是自己。

    不管是哪一種，那個人都願意。

    “師父......”方銘楠最後喊了一聲，既若遊絲，再也沒有辦法支撐下去。

    方銘楠最終，還是躺在了他的懷裏。

    他恐怕永遠都不會讓方銘楠知道，留下來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就像方銘楠所說的一樣，就讓他永遠的記得，方銘楠心裏裝著的是自己，就好了。

    方銘楠的意識再次抽離，暫時回到了空白無一物的空間，等待著下個任務的到來。

    在這個空檔，方銘楠有很多話想跟385說：“我知道......這本來也不是你的好心，但是，算我求你的，以後還是不要再讓我遇見這麼溫柔的人了。”

    “我會......捨不得。”

    “可我根本就沒有資格捨不得，這樣對我而言，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方銘楠想哭的心都有了，但是受過的痛苦實在是太多了，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

    說完，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還有......對他而言，也很殘忍。”

    他可能到最後，都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都在迎合著自己的期望，以另外一個人的姿態生活下去。

    方銘楠甚至恍惚了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說那話的時候，心裏所想的那個溫柔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