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楠幾乎覺得，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寄生在這具軀殼裏的漂浮靈魂了。

    就像是那種靠一口蔘湯吊着最後一口氣的瀕死之人，方銘楠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多糟糕，連回光返照的可能都沒有，全靠魔尊的內丹在撐著，讓他不至於徹底隕落。

    他的情況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是離湮都沒有預料到的。

    他當時，可真是不計後果，不遺餘力的也要逃離他的身邊。

    但是離湮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去遷怒於他了，方銘楠沒有辦法再去承受，任何一點多餘的痛苦。

    甚至還有些後怕，自己當時正在氣頭上，將他推給離鏡的那一掌。

    方銘楠雖然是醒著，但意識還是有些朦朧，看見了熟悉的師父的房間，也看見了床邊的魔尊。

    想了一下，緩緩的伸出手去，在觸碰到他臉上冰冷麪具的時候，瑟縮了一下。

    好像是忽然清醒似的，又慢慢的把手收了回去。

    這動作的意味太過於明顯，離湮想忽略都做不到。

    眉頭微皺了一下，離湮把他抱了起來，帶他去外面。

    外面，是熟悉的乾明山元清門，但是現在已經完全成了魔物的地盤。

    沒來得及及時撤走的弟子，被抓起來，全都綁在了一起。

    離湮看著他們，告訴方銘楠：“你敢死的話，我就要他們全都給你陪葬。”

    方銘楠忍不住想笑，魔尊真的是魔怔了啊，這是他能夠決定的事情嗎？

    “就算你不在乎他們。”離湮只能提起自己最不想提及的人：“你也總會顧及那個傢伙吧？我很快就會找到他。”

    說起離鏡，方銘楠是真的笑了出來，笑得整個身子都在顫。

    “我已經見到他，聽他跟我說了我最想聽的話，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方銘楠的動作幅度太大，又震到了自己支離破碎的身子，止不住的咳，彷彿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離湮沒有功夫再去管眼前的那些人，立刻抱著方銘楠又回到屋子裏。

    現在的方銘楠，就像是琉璃做成的一樣易碎。彷彿風一吹，就會從自己的手裏飄散。

    方銘楠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神情還是一樣的淡然，甚至還有些釋懷：“成全我吧。”

    離湮忽然絕望的發現，除了他心中所念的師父，自己竟然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留戀的。

    如果連他的師父都不管用的話，離湮前所未有的害怕起來，他是真的了無牽掛，滿心決絕了。

    離湮站在他旁邊，愣了好一會兒。

    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抓起了方銘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側臉上，替他做完他剛剛的動作。

    這樣輕撫著，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的動作，原本應當是溫柔繾綣的。

    但是方銘楠望進離湮的眼，只看出了蒼涼。

    “你不是說，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嗎？你是恨我的，對吧？”離湮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放棄他：“你那麼恨我，難道不想要報復我嗎？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只要你活下來，想要怎麼報復我都可以。”

    方銘楠沒有辦法迴應他。魔尊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事情不是光靠他的想法就可以決定的呢？

    這樣淡薄的態度，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啊，好像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沒有辦法，再讓他對自己產生一絲一毫的波瀾和觸動，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

    離湮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守著他，越來越無法忽視自己內心的慌亂。

    過了好一會兒，方銘楠都快要睡著了，突然感覺到，魔尊慢慢的地下了頭，捧住了他的手，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你不能這麼對我......”

    離湮的姿態近乎虔誠：“從一開始，就是你來招惹了我，欺騙了我，你不能......就這麼拋下我。”

    方銘楠重新清醒過來，忽然想起了一個被自己遺忘許久的問題。

    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方銘楠只想早點解脫。

    想要開口，忽然又愣了一下。

    “魔尊，我好像......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終於聽到他重新開口說話，願意理會自己，離湮立馬就回答了他。

    “離湮？”

    離湮，離鏡......方銘楠也是怪自己反應遲鈍，到這種時候纔想起來問他這個問題。

    系統385到底給自己準備的是什麼驚喜？

    方銘楠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知道了。

    “那......”方銘楠終於問出口：“離湮，你這麼不想我死，是不是愛上我了呀？”

    如果這是他想聽到的，離湮當然是毫不猶豫：“是，我愛你，在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你了。”

    “目前魔尊攻略進度100%。”

    系統385的提示音，終於響起。

    方銘楠還以為自己終於要解脫了。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雖然也不知道用在這裏合不合適，但是方銘楠知道自己要死了這件事情一定是合適的。

    馬上就要離開了，方銘楠也算是大發善心，勉為其難的迴應了他的一點祈求，回握住了他的手。

    僅僅是這樣一點小小的迴應，離湮就立馬是溢於言表的開心，試探性的向他靠近，看他沒有厭惡自己的樣子，才久違的，像是擁住一個珍寶一般，抱住了他。

    方銘楠都等著離開了，忽然又聽見系統385的聲音：“開啟隱藏任務，讓攻略物件的靈魂合一。”

    “什麼？！”方銘楠整個人都愣住了：“你在說什麼啊？你讓我攻略兩個任務物件，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情，我也都做到了。你竟然還不給我宣佈任務成功？還給我搞出什麼隱藏任務？”

    系統385再次重複了一遍：“讓攻略物件的靈魂合一，完成隱藏任務，纔算是當前的任務成功。”

    原來這個纔是系統一直以來說的驚喜，方銘楠覺得自己氣的都有力氣了：“還完成什麼任務呀？都不用你動手，我現在都快死了，你知道嗎？”

    系統385絲毫不為所動：“任務已經開啟，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

    “你要是成心想讓我死，就直說好嗎？”方銘楠真的是無語了。

    離湮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急忙鬆開了他。

    方銘楠表情忽然變得生動了起來，只不過是一臉的鬱悶就是了。

    鬱悶歸鬱悶，方銘楠除了聽從，也沒有別的辦法。

    除了鬱悶，現在還有些疑惑：“385，你要不是想讓我死在這兒的話，就多少給我一點提示，這個靈魂合一是什麼東西啊？”

    系統385還沒有回答他，離湮那麼又開口，給他講了一個故事，一個他一直以來的秘密。

    方銘楠聽著兩邊同時在說，說的完全是同樣的一件事情。

    原來，離湮是離鏡爲了可以更好的修煉仙法，利用禁術，分離的一部分陰暗的靈魂。

    方銘楠差點兒一口氣兒沒勻上來。

    他忙裏忙外忙活了那麼久，內心掙扎了那麼久，結果到最後，竟然告訴他，他攻略的竟然是同一個人。

    要不然怎麼是長得一模一樣呢？因為根本就是一個人的靈魂。

    離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偏偏挑在這個時候，說給他聽。

    可能，還是因為他的師父。

    他知道自己的師父曾經用過這種禁術，會不會改變他師父在他心中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

    離湮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可能還在奢望著，哪怕是因為他的師父而對他愛屋及烏，對他多露出一抹笑意，都是好的。

    緊接著，系統385也給出了自己的提示：“讓他們其中一個人消失，就能讓他的靈魂合一，重新變成一個人了。”

    “這不是廢話嗎？！”方銘楠再次無語了：“一共有兩個人，你弄死一個，可不就是隻剩一個了嗎？”

    “不是弄死。”系統385糾正了他的說法：“靈魂並不會消散，只是回到原來該有的樣子。”

    “說的和真的一樣，有什麼區別嗎？”方銘楠怎麼也沒有想過，自己最後會面臨這種抉擇。

    正頭疼著，忽然外面又傳來動靜。

    撤離的那些長老，帶著弟子們又打回來了，想要解救被困住的那些弟子。

    方銘楠讓離湮抱著他出去，離湮當然明白他關心的人是誰，但面對方銘楠，他沒有餘地，還是帶著他出去了。

    方銘楠沒有在混戰的人群中，找到離鏡的身影。

    也是，離鏡爲了救他一個人，不惜和整個元清門對抗，惹出了這麼亂的禍來，怎麼可能還為他們所容呢？

    方銘楠還記得離鏡離開時的樣子，畢生的修為幾乎消耗殆盡，要是他現在出現在這裏，自己恐怕才應該更加的擔心吧。

    長老們這次回來，已經做好了準備，利用了之前準備好的法壇，在四方利用自己的力量，和乾明山天生的靈力，很快就引來陣陣天雷。

    藉助上天的力量，和原本地利的優勢，那些被誘惑朝引過來的魔物，很快便不堪一擊的四散逃竄，一如之前不敢隨意入侵乾明山一樣。

    離湮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只想緊緊抱住懷裏的方銘楠。

    但是，方銘楠卻在一角，看見了離鏡的身影。

    離鏡現在的功力，比一個普通的凡人也強不了多少，要是他現在出來救自己，以離湮的心境，是絕對不可能放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