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

    平靜無波，毫無樂趣。

    杜翰處理完公務，自己開車回了公館，但莫名覺得寂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總覺得心裏空空落落的。他時常會對著臥室旁邊的一間客房發呆，好像那裏曾經住過某個很重要的人。

    杜翰也曾向身邊人詢問過此事，但眾人無一例外地很茫然。

    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杜翰微微蹙起眉頭，心煩意燥地回了臥房。

    床頭邊有一個很小的保險櫃。不知道為什麼，杜翰一直不想開啟它。可在這麼一個寂寥的晚上，杜翰突然興起，按下了密碼。

    蓋子彈開的那一刻，他看到裡面放著一個絲絨小盒子。

    杜翰倍感古怪，揭開一看，發現裡面放著一對白金戒指。

    自己怎麼會存放這種東西？

    兩枚戒指款式很簡單，看得出都是男款。

    杜翰拿起稍微小一點的那枚瞅了瞅，驚然發現戒指內壁刻著一行小字：“展&翰”。

    杜翰一怔，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隱隱浮現心頭，他幾乎是有些瘋魔地拿起了另一枚戒指，戒指內壁同樣也刻了字：“翰&展”。

    彷彿突然置身深淵，自己不斷地往下墜、往下墜。

    冰冷的水流不斷地往身體裡灌。

    整個人渾噩，又恐慌。

    那些莫名失去的、忘記的人和事情突然都變得清晰起來。

    他終於都想了起來。

    那一晚，李展獲封影帝，還當著所有媒體的麵公開他們的關係。

    杜翰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帶著心上人回家。

    他要向李展求婚。

    戒指他早就定製好了。

    可他沒一直沒送出去，因為杜翰也有自己的小驕傲——他要等到心上人肯公開承認他倆關係的時候，再求婚送戒指。

    可是，他的心上人還沒登上回家的車，就突發心臟病身亡了。

    老天爺真是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杜翰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不能接受心上人已經去世的事實，他撤掉了所有李展去世的熱搜和訊息，他甚至每天給李展換衣服、洗澡、餵飯，全然當李展是活人。

    那種絕望與瘋癲，杜翰現在都感同身受。

    可是，後來自己怎麼突然就把少年忘了呢？

    不止是他，杜翰猛然驚醒過來，是所有人都忘了李展。好像李展從來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一樣。

    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翰恍惚想起那件奇怪的微博事件，罵過李展的網路噴子都莫名其妙地向李展道歉，怎麼查都查不出緣由。

    有些東西零零散散地浮現心頭……

    李展曾在微博上寫：#惡意中傷人者，入拔舌地獄。#

    李展的言行舉止常常有一種怪異的穿越感。

    李展當年在酒會上說：“陽間纔有真絕味”。

    陽間……

    地獄……

    杜翰猛地醒過神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深深愛著的人或許根本不是這世間人。

    杜翰心思很活絡，他不會懼怕自己的愛人可能是地府惡鬼，相反，他擔心李展現在處境很危險。

    李展，這應該不是他心上人的真名，或許姑且稱少年更合適。

    一直以來，他都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少年對演藝事業的抗拒，但少年卻堅持要拿影帝，可少年成為影帝當天就去世了。

    杜翰有一種很強的預感，少年一定是碰到什麼很棘手的困難所以纔不得不來凡塵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他想幫幫少年。

    杜翰突然覺得無力，自己在少年去世後的一段時間裏相當消沉，幾乎瘋魔。可後來，全世界都忘了少年這個人。

    這會不會……

    是因為少年心疼他，所以才故意消除了這些存在記憶？！！

    杜翰心頭大震，他記得當初微博事件時，少年曾莫名虛弱疲累。而這次生生從一個時空中抹去一個人的存在，這又將耗費多少精力？！！

    少年現在怎麼樣了？

    杜翰心裏很慌，甚至不敢深想。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能幫少年扛起所有不堪。

    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竟無能為力。

    他想立刻找到少年，他想確認他還好好的，他怕少年魂魄虛弱已經不再世間……

    往後的很多年，杜翰都想辦法找尋少年的蹤跡，但都沒有絲毫結果。

    跋山涉水。

    過萬重山。

    踏萬重門。

    不知過了多少個年頭，杜翰已經鬢微霜，終於尋到了一位藏地大師。

    大師聽完他的訴求，道：“我需要他用過的一樣東西，什麼都可以。”

    這可太難了。

    少年消磨掉了所有蹤跡，也就那一對能證明存在的戒指莫名存在了下來，其他的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那對戒指也不是少年用過的東西，他都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杜翰嗓音乾澀地道：“他什麼都沒有留下。”

    大師思索片刻後，篤定地道：“他一定留了，不然你不可能想起他。”

    杜翰愣怔，忍不住握住了胸前的項鍊——掛墜是那一對沒來及送出去的白金戒指。

    他心頭大震。

    他為何能想起少年？是因為他無意中發現了這一對戒指。

    可是，少年既然一心要抹殺自己在整個時空的存在，又怎麼可能會遺漏一對戒指呢？

    彷彿醍醐灌頂，又似甘露灑心。

    杜翰忽然看懂了少年的那些心思——對方捨不得看他為他消沉，所以消除了他的記憶，但又不甘心他這一生真的就忘了他，所以又留下了一對戒指作爲念想。

    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會發現這一對戒指。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

    對方其實就是孤注一擲地想要留下一點點念想而已。

    杜翰突然笑了，笑得苦澀。

    他將脖子上的項鍊取下來，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大師手中。

    兩枚戒指被投入了一個空蕩蕩的饕餮小鼎裡。

    片刻後，一股幽綠火起，在小鼎裡熊熊燃燒，兩枚戒指都化作了灰燼。

    杜翰心痛難當。

    大師眼中閃過一道駭然，對著小鼎拜了一拜，這纔開口道：“先生心中所愛乃是六界大之造化，但戾氣怨念過重，恐天地難容。”

    杜翰面色驟變，急問道：“那他現在如何？”

    大師驚懼地看著小鼎中的幽幽火光，道：“火未滅，魂尚在。”

    在就好。

    杜翰心頭蜿蜒出幽暗的執念，他心中所愛若是天地難容，那他就做一方難容之主推翻這天與地。

    六界芸芸眾生，如若最狠是惡鬼魔道，那他甘願墮入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