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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想到這兒,吳偉轉向大壯說道:

    “我們可以去瞧瞧,但我們事先要說清楚,我們保證不了能救活你家夫人,萬一救不活,可千萬別把責任推到我們頭上。”

    “不會的,不會的,”大壯感激地又磕了一個響頭,“我已經死過一個媳婦了,也是這樣死的,只要我盡力了,就是死了,列祖列宗也不會怪罪我。”

    “那好,我們過去瞧瞧。”吳偉說著,轉向鬆壽和阿方。

    “要去你們去,我可不去,”鬆壽將頭搖成了撥浪鼓,“爹爹說過,男人進了女人的月房,會倒黴的。”

    “你難道不是從月房中出來的嗎?”阿方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你……”鬆壽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只能望向吳偉。

    吳偉一想也是,即使他們願意,人家家裏的長輩也不一定會允許一個男人進入他們兒媳婦臥室,於是說道:

    “這樣吧,讓阿方進去看看情況,如果需要,我們在外面指點她。”

    “只要你們方便,怎麼都行。”大壯叩首道。

    “可是……”阿方一看吳偉接下了這單生意,心中不免有點恐懼,可大壯在,又不好說。

    吳偉知道她的顧慮,就把剛纔的話又說了一遍:

    “你沒聽見大壯說嗎,是死是活都不追究,你就放心做吧,這可是個學習的好機會。”

    阿方咬著嘴唇想了想,終於堅定地點了點頭,有他相信的人支援她,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行。

    根據阿方的建議,鬆壽留下來看門,她和吳偉過去。

    其實,大壯家離藥堂很近,中間只隔著兩家人家。

    大壯的父母急得在院子裡團團亂轉,一看來的不是原先生,臉上明顯地帶著失望。

    院子裡還有好多親戚鄰居,他們也以失望的目光打量著吳偉和阿方。

    吳偉和阿方跟著大壯進了他們的臥房,一個披頭散髮的婦人衣服凌亂地躺在床榻上,屋裏瀰漫着一股難聞的尿臊味,還夾雜著焚香和燒紙錢的味道。

    一看病人一動不動的樣子,吳偉就知道沒戲了。就給阿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開始。

    “去給我打一盆熱水,閒雜人等一律迴避。”阿方放下手中的工具包,對大壯說道。

    吳偉帶頭出了門,站在窗下等著,以便及時指導阿方。

    沒過幾分鐘,阿方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對吳偉低聲說道:

    “還有氣,只是昏了……”

    吳偉知道,現在這個女人橫豎都是個死,有沒有氣沒多大關係,就點頭道:

    “按原計劃進行吧。”

    “可……我怕。”阿方還是不敢回去。

    “記住我給你講的那個比喻,現在你面對的不是人,而是一個麻袋,只要不破壞西瓜,你就成功了……”

    阿方剛走了兩步,馬上又回過頭來。

    “我們沒有羊腸線……”

    “用髮絲代替。”

    阿方很不自信地重新返回屋裏,屋裏便是一片死寂。

    吳偉雙手交叉站在窗下,知道這種死寂預示著什麼。

    他也有過幾次產房外等候的經歷,女人生孩子的慘叫聲,是他聽到過的最嚇人的聲音,好像不這樣叫別人就不知道她們在生孩子似的。

    大壯雙手抱頭坐在另一個門檻上,他爹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旱菸。

    那個老婦人則煩人地在門前走來走去,其他人也是一臉的沉痛,好像正在辦喪事。

    吳偉在心中默默地計時,看阿方解剖一個人體需要多長時間?

    當他心中的計時器數到二百秒的時候,忽然從屋裏傳出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吳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生了……啊……生了啊!”

    那個老夫人像中了魔一樣大叫一聲,就破門而入了,沒過一分種,就抱著一個破布裹著的嬰孩來到門口,朝外喊道:

    “老頭子,是個男孩!”

    大壯一聽,也瘋了似地,跑到院子中間,雙膝跪地,高喊道:

    “謝謝列祖列宗,我有後了!”

    那些親戚鄰居中的婦人們,便紛紛圍上去看孩子。

    正在這時,阿方的聲音又從裏屋傳了出來:

    “還有一個!”

    一開始,大家都沒有明白,什麼還有一個,很快就明白了,原來孕婦生出了雙胞胎!

    這一訊息,立即像炸了鍋似的,沒過多久,街坊鄰居們一擁而入,紛紛向兩們老人賀喜。

    大壯更是喜出望外,正張羅著殺雞宰羊,準備慶典。

    吳偉當時很不理解,不就生個雙胞胎嗎?用得著這麼大張旗鼓?

    可後來他才明白,在這塊大陸上,生雙胞胎的機率十分低,幾乎是每萬人中才會出現一例。

    所以,一旦生了雙胞胎,就認為是好兆頭,不但主家幸運,鄰里也會跟著沾光。

    吳偉對這喜氣洋洋的氣氛不以為然,悄悄對著視窗問道:

    “大人怎麼樣了?”

    等了好久還是沒有反應,吳偉正準備再問一遍,這才聽到一個疲憊的聲音:

    “沒了……”

    當阿方拖著疲憊的步子走出產房時,吳偉嚇了一跳,只見她兩手被鮮血染紅,臉上、衣服上、腳上到處都是血,好像一個宰殺了無數頭牲畜的屠夫。

    其實,這還不是吳偉最吃驚的事,讓他瞠目結舌的是,雖然大家都知道孕婦死了,但每一個人仍然沉浸在喜慶之中。

    特別是當了爺爺奶奶的兩個老人,正喜滋滋地接受著街坊鄰居和親朋好友的祝賀。

    不過,這不是吳偉關心的事,他發現阿方面色蒼白,目光呆滯,整個人不對了。

    “阿方,你怎麼了?”吳偉迎上去關切地問道。

    “是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阿方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吳偉嚇了一跳,怕被別人聽到,趕緊拉著阿方回家去。

    阿方任憑吳偉拉著,一路上念道著同一句話。

    鬆壽一看阿方的樣子,也是嚇得不輕。

    “快去給她拿杯開水來。”

    鬆壽出去,吳偉將阿正扶著坐到椅子上,安慰道:

    “阿方,沒事了,你已經成功地救下了兩條生命。”

    “是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

    阿方一點變化也沒有。

    鬆壽將開水端來,一看阿方這模樣,二話沒說,衝着阿方的臉啪啪就是兩記耳光。

    吳偉正要發作,阿方忽然清楚了過來,看了一眼吳偉和鬆壽,忽然捧著臉哭了起來:

    “都是我的錯,是我殺了她……”

    吳偉一聽她恢復了神志,便心平氣和地勸解道:

    “你救了兩條生命,已經盡力了,別再自責了,那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阿方說道,“我不小心把第二個孩子的頭皮割破了,由於緊張,匆忙縫合刀口後,又發現將一把止血鉗留在了孕婦肚子裡……”

    阿方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到了吳偉頭上,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這一切即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他知道沒有經過實踐就貿然上場,意外總是難免的。

    但卻沒有想到,會發生把手術工具留在肚子裡這麼低階的錯誤,這是他意料之外的。

    不管怎麼說,問題都出在他身上,有關婦產科,他連一點兒皮毛常識都沒有,就去教人家實施手術,這可真的拿生命在開玩笑。

    如果這是個法制健全的國家,這一次他罪責難逃。

    不過客觀來講,這也算是件好事。

    只要是人類社會,不管什麼樣的時代,醫療技術和任何科學技術一樣,都是從無到有,從幼稚走向成熟的。

    這個世界遲早會出現婦產科這樣的醫療門類,但在出現之前,總會有人去不斷嘗試,不斷失敗,經過反覆探索才能夠成熟起來。

    他吳偉雖然不會這項技術,但他讓這項技術提前出現在了這兒,至少他提供的那套工具是沒有問題的,這會讓他們少走不知多少彎路。

    而每一次失敗,總會付出代價的,而由於他的出現,不知要減少多少次失敗?

    他不可否認,在這件事上,他就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角色,實質性的事他一件都做不來。

    就是他最擅長的酒精蒸餾法,要不是鬆壽動手,他也沒辦法實現。

    是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個耍嘴皮子的,因為他是一個老師。

    老師的職業特點就是耍嘴皮子。

    老師能教出會造原子彈和宇宙飛船的學生,但老師不一定會造,而且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都不會造。

    老師能教出世界冠軍,可讓老師上場,百分之九十九拿不到冠軍。

    當然,做為一個老師,吳偉也知道自己的錯在哪兒。

    老師雖然不一定會動手,但理論知識必須要紮實準確。

    而他對剖腹產的核心知識連個皮毛都不知道,就去指導人家實踐,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看來,他真的太高估自己的價值了。

    “你說,那個孩子會感染嗎?”

    正在吳偉扼腕自責的時候,阿方求助似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讓鬆壽過去看看。”吳偉喃喃道。

    可是,鬆壽已經不在了,他肯定溜出去玩了。

    吳為嘆口氣,藥堂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竟然有心情出去玩?

    不過,這一次他們錯怪人家了。

    沒過多久,只聽外面有了聲音,鬆壽躊躇滿志地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大壯的老爹。

    鬆壽親自配了兩付藥劑,交到老人手裏說道:

    “剛出生的孩子比較嬌貴,千萬要小心,我開了兩劑藥你拿去,一劑外用,消炎止痛,貼在傷口處,一劑健脾養胃,增強孩子的抗病能力,分三次服。”

    “小原先生,你家的大恩大德,老漢我無以為報,過後定當重謝。”

    “嗯,去吧。”鬆壽大度地一揮手,連藥費都沒收。

    吳偉算是服了,誰說這傢伙只知道貪玩,當初要他出手時,他知道自己辦不到,執意不去,現在有了成就,他就衝到了最前面。

    在那一家人眼裏,他和阿方只是個助手,鬆壽纔是真正的主治醫生。

    不過,吳偉滿意地笑笑,這也正是他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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