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之後的小朝會也散了之後，長孫湛直接朝太醫署走去。

    但在他剛拐上一條小路，就有一個穿著七品朝服的大臣在那裏等他：“國師大人……”

    長孫湛嚇了一跳，頓時感覺這些天總有人在暗巷裡等他，他大概得穿個刺蝟甲什麼的防身……

    “這位大人。”長孫湛規規矩矩回了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在下戶部七品侍郎，陳壯，見過國師大人。”那人又行一禮。

    “蕭大人。”長孫湛又回禮，這個陳壯一點也不壯，長孫湛估摸著自己能打得過。

    但並沒有那麼多人試圖和他打架，陳壯再次回禮，腰躬得更低。

    “你到底有什麼事？”長孫湛煩了。

    陳壯立刻一頭慌亂地說道：“在下想向國師大人解釋一下，那些塑膠大棚的事！”

    “噢，你也知道，其實那些百姓都沒使用，對吧？”長孫湛故意冷笑一聲，嚇得陳壯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

    “國師大人恕罪！國師大人恕罪！”

    “快起來吧，和我說沒用。”長孫湛急忙挪開一步，“尚書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尚書大人還不知！這件事是臣一直負責和地方官員聯絡的，臣，尚未稟報尚書大人……”陳壯還趴伏在地，聲音顫抖。

    “你快點起來，不然我就走了，這樣咱倆沒法談，讓人看到以為什麼呢？”長孫湛又說。

    陳壯這才站起身，茫然地看著長孫湛，他把‘沒法談’理解錯了意思，當即就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試圖塞到長孫湛手裏：“大人……”

    “哎？且慢，別過來。”長孫湛後退一步，“你想做什麼？賄賂我，讓我不要告訴陛下？”

    “還請國師大人饒我一命……”陳壯一臉委屈，雙手捧著那荷包，看起來要哭了。

    長孫湛深沉地看著他：“你知道今天在殿上，有人上奏陛下，和高句麗和親？”

    “這……臣知道這件事。”陳壯不知道長孫湛為何突然提起。

    “若是和親，公主定然不可能隻身前去，對吧？定然要帶許多陪嫁，尤其是高句麗現在所急需的——糧食。”長孫湛一臉審視地看著陳壯。

    陳壯立刻懂了長孫湛的意思：“難道陛下是要……”

    “我還沒說完，不要斷章取義。”長孫湛瞪了他一眼，雖然李世民打算親征，但長孫湛是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就算早晚要傳出去，那也不能從他那裏傳出去。

    “對不起大人，您繼續……”陳壯畏畏縮縮。

    “但是呢，你也知道，我大唐不容高句麗這種番邦侵害，所以陛下十有八九不會答應和親，如此一來呢，高句麗定然會犯我邊關，只爲了糧食。所以陛下若是派兵鎮壓也好，平定也罷，你覺得，最需要的是什麼？”

    若是別的大臣，定然會回答需要士兵，需要將領。

    但陳壯是戶部侍郎，他的工作範圍就只有糧食和後勤，所以他頓時張大了嘴：“糧，糧食……”

    “沒錯啊。”長孫湛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陳壯的肩，“你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不用我再多說什麼了吧？”

    需要糧食，就會從大唐各地的糧倉徵調。

    糧倉空了，百姓再無餘糧，就會捱餓。

    而李世民和戶部尚書，以及兵部、工部等，都以為在塑膠大棚的作用下，各地糧倉是滿的，百姓手裏也多富足。

    但……並不是。

    於是陳壯再次撲通一聲跪下了：“請國師救我！”

    “我還怎麼救你啊？”長孫湛拉長了聲音，“我去告訴陛下，其實是我指使你欺瞞上級的？”

    “不，不敢……”陳壯看起來又快哭了，“其實，各地官員也有苦說不出啊，國師大人。”

    “起來說話。”長孫湛瞪了陳壯一眼。

    陳壯只得再次起來：“國師有所不知，北方百姓在冬天是不種地的。”

    長孫湛：“……”

    他穿越之前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就算沒種過地，他也知道北方糧食收兩季南方收三季。“我當然知道，你說的好像我是個菽麥不分的傻子一樣，若是我不知道，怎麼會拿塑膠大棚給他們？”

    “是臣口誤，是臣口誤。”陳壯又要跪下，但看長孫湛即將殺人的眼神才忍住了，“北方百姓往年冬天農閒，一般都閒在家裏休息，而今年雖然有過旱災蝗災，但治理及時，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危害，所以收成雖然比往年有所減少，卻也少得不多。”

    “然後呢？”長孫湛問。

    “所以，交過稅糧之後，百姓家的糧倉裡還剩下不少糧食，他們自然也就懶了，不想在冬天再種一茬莊稼。”陳壯說。

    長孫湛想了想，這其實不僅是糧食夠不夠吃的問題，而是要打破北方百姓冬天農閒時不幹活的傳統。

    “嗯，這件事怪不得你。”長孫湛說。

    陳壯立刻像是得了饒恕，剛要拜謝，長孫湛又說道：

    “但你也沒做努力，對吧？”

    “國師大人……”

    “朝廷需要糧食，百姓不願種，你們沒有采取行動，而是聽之任之。要我說，若是你們將糧食可易之物的數量、種類都做出些改變，多種糧者多得獎勵，讓百姓看到有好處可得，自然就會主動種地了，對吧？”

    陳壯呆呆地張著嘴：“大人言之有理，是臣才疏學淺……”

    “你不是才疏學淺，你是懶得動腦去想。還有，百姓不用塑膠大棚，也是因為不會用，他們沒見過這東西，大字不識的百姓自然不如朝廷大員接受新鮮事物的速度快，你得讓他們看到新事物的好處，他們才能主動去用，不是麼？若是縣裏鄉里的長官都親手去教，他們還會不用嗎？”長孫湛又問。

    陳壯再次拜倒在地：“多謝大人提醒！多謝大人……”

    這次長孫湛終於放棄了讓陳壯起來的念頭，而是繼續道：“你現在去處理此事，還要彙報給尚書大人一聲。若是耽誤了陛下的事，那我也救不了你。”

    “臣明白，明白……”

    陳壯如雞啄米般點頭，長孫湛也沒再多說，而是問：“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感謝國師大人……”

    陳壯還在原地磕頭，長孫湛就說了句：“回見。”之後大步朝太醫署走了過去。

    太醫署的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絲毫不見長孫湛上次來時看到的那些被當成小白鼠的志願者，長孫湛敲敲門，走進蕭太醫的那間屋子，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一聲幽怨的：

    “你還知道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