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翩翩看著嬰兒的眉眼，視線越來越模糊，從那小小的五官上彷彿看到了另一張俊秀的臉。

    江南春光早，綠柳萌芽暖的時候，喝酒的他遇見踏青的她，一杯酒直接送到了鼻子裡面，她看的忍不住笑起來，從此一見鍾情，兩心相許。

    她爲了他求父親為她施下斂息術，情願做個柔弱凡人；他爲了她放棄紙醉金迷呼奴喚婢，拋下世家榮耀來這窮鄉僻壤做個芝麻小官。

    三年夫妻，舉案齊眉。

    只是可惜，以後不能再相伴了……

    合上眼睛的瞬間，粉衣服小姑娘的低低啜泣聲在耳邊漸漸遠去，她卻好像看到自己的相公對著她伸出手，那俊秀的眉目間滿是笑意。

    柳翩翩勾起嘴角，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也好，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始終一起。

    莫愁第一次看到生命的誕生，也是第一次看到同類的死亡，心裏酸澀難當，淚珠連成了串，忍不住撲到沉垣的懷裏，低低地啜泣著。

    沉垣沉默地摸著小姑娘烏黑的發，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安慰她，更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安慰她。

    胸口的衣服慢慢被濡溼，一片冰涼傳入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來。

    女子輕嘆，站起身來將嬰兒抱緊，還沒開口，就聽到外面傳來喧鬧的聲音。

    “什麼怪物！”

    “救命啊，快跑啊！”

    ……

    沉垣神色一變，小心地將懷裏的莫愁拉開，向着牢門走去，抬手間，那貌似堅固的牢門便成了破爛。

    之前那根神仙索被白半仙帶走之後，他們作為妖的能力就沒有了限制，這南蘭縣的牢門自然是擋不住他們的。但是因為柳翩翩生產，所以他們並沒有離開這大牢，如今，柳翩翩孩子已經生下來，外面又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是時候出去了。

    莫愁擦掉眼淚，眼眶紅紅地跟緊了沉垣。

    女子並無意跟著他們，但是當聞到空氣中傳來一股似曾相識的淡淡的清香後，她神色變了又變，抿著唇抱著孩子跟了上去。

    此時早已經是深夜，無月的夜晚，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但是並不影響三個妖族的視物能力。

    順著那股明顯有異常的香味，從大牢到縣衙，一路上已經沒有了活人，越來越多被沉垣發現的是血肉乾癟的屍體。

    那些半晌前還是衙役僕從的人，此刻臉上還殘留著深深的恐懼，血肉的乾枯讓瞪大的雙眼看上去無比駭人。

    莫愁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些。

    她是妖怪沒錯，但是真心沒見過這麼詭異又這麼醜的屍體啊！

    邙山山神慈眉善目，青梅竹馬的沉垣俊朗無雙，和她玩耍作伴的各種小妖怪也是可愛蠢萌的……莫愁表示：從小到大，見過的最醜的生物也就是那次下山見到的、被秋兒殺死的那個一身肥肉五官扭曲的新郎官了。

    沉垣看著那些明顯失去了精氣而亡的屍體，俊朗的面上一片陰沉之色。

    這種爲了精氣直接吸乾生靈的方式絕對不會是那個什麼白半仙這種普通人類能用的，而在這南蘭縣縣衙內有這個能力能做出這種事的只有一個人。

    想著那個名字，沉垣加快了步子，轉彎的時候，視線掃過跟在自己身後一臉嫌棄的莫愁，他心中泛起些許擔憂，眸色越發深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