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江沅就那麼立在她的面前，低著頭沉默的站著。

    他已經，將自己最醜陋最難堪的部分，將自己藏在內心最底層的所有陰暗，全都毫無保留的，展露在了葉芷棠面前。

    葉芷棠的迴應，在看到了這樣的他之後，會作何感想，對於他而言，無異於是眾神赦免般的救贖，或者是推他進懸崖的最後一步。

    沉默了良久，葉芷棠忽然跳下來，用她還完好的左腿支撐著，氣到眼眶發紅，隨手拿起一根棍子，用盡全力向屋裏的儀器砸去。

    巨大的一聲響，葉江沅急忙轉回頭來，葉芷棠被剛剛那一下，震得手疼，但還是毫不解氣。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恨自己右腿受傷，沒法好好使力氣的時候了。

    葉芷棠又氣又急，眼淚不自覺的涌出來，她也完全顧不上，只想毀掉眼前這個所謂的“治療室”。好像將它們全都砸毀，就可以撫慰到葉江沅曾經的疼痛一般。

    葉芷棠不管不顧的，抬起手來又要砸下去，忽然被攔住。

    葉江沅丟下她手裏的棍子，從背後緊緊的攬住了她。

    葉芷棠不解氣的又揮了兩下手，終於耗不住，轉回頭來，抱住了葉江沅。

    所有的眼淚，在這一刻毫無保留的傾瀉而出。葉芷棠感同身受，整個人崩潰一般的大哭。難怪葉江沅會對所有的一切抱有如此之大的恨意，只是看到葉江沅身上的傷痕，看到這些折磨人的儀器，就已經覺得可怕異常，更何況是親身經歷的葉江沅本人呢？

    換做是自己，葉芷棠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只怕是在被折磨的當時，和葉爍那幫殘忍的變態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吧？!

    而自己，卻還一直站著說話不腰疼，從來沒有去想過他有多委屈，只顧著自己。

    而他，竟然就這麼，將委屈全部嚥下，只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

    怎麼比然然還要傻？葉芷棠哭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反倒是葉江沅，只是無聲的抱緊著她，回過頭來，輕輕撫摸著她的背，安慰了她一句:“沒事了，都過去了。”

    葉江沅說這話時，倒真不是因為逞強，而是真的釋懷了。

    儘管他在最痛苦的時候，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放肆的流淚過，但此刻他的心裏，是夾雜著一絲甜意的。

    自己在暗無天日的“地獄”裡，生活了那麼久的時間。自己身為一個正常人，差點被真的折磨成了一個瘋子。所有的痛苦，所有蝕骨錐心般的煎熬，從來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咬碎著牙根，用盡全部的力氣去死死支撐著。

    自己原本已經以為，一顆心臟早已在這樣的環境下，被浸泡進深不見底的冰涼湖水裏，湖水裏是野蠻生長的黑色水草，水草緊緊纏著心臟，紮根進去，擋住了任何一點光亮透進來的機會。

    而現在，水草被拔掉了。雖然紮根的地方連著心臟，拔除的時候血淋淋的，將自己所有的不堪全部顯露，但是，葉芷棠仍然是沒有猶豫的，抱緊了他。

    跟他說:“我心疼你。”

    原來，最幽深的湖底，只要有一束光，就能夠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