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李增財的說法，東市所每個月上面拔下來的銀子只有二百兩。

    “你是說我們我們每個月都要支出五千六百兩銀子？”

    “差不多是這個數”，李增財一邊說話，一邊從書案上抽出一張表格，“這是我整理的歷年來的百戶所支出表，如果大人有疑問，可以叫主簿過來查詢更詳細的支出。”

    賈寶玉接過表格，墨跡非常新，看來就是昨天或今天上午剛剛做出來，這李百戶有點意思。

    一目十行掃過，果然如李百戶所說，至少近三年，每個月都是六千兩左右的支出，收入卻很固定，永遠是200兩。

    這種一查就能查明的事，想來李百戶大數上不敢做假。

    也就是說百戶所大部分人都是臨時工，都要自己找錢養活這些人，問題是既然以往都是這樣走著，為什麼自己一上任，帳上就沒錢了。

    “李百戶，既然以往每月支出都要六千兩銀子，可見百戶是有其他收入的，為什麼現在帳面上一分銀子也沒有？”

    李百戶又從書案上東摸西找，給賈寶玉遞上一張公文。

    賈寶玉接過一看，是張順天府的公文，上面文字難懂，索引放下，“給我說說這公文是幹什麼的。”

    “大人，是這樣的，這個月順天府新上任府尹，和大人同姓，叫賈雨村，說接到城內商戶投訴，苛捐太多，下令所有商戶一律不得交苛捐，除非取得順天府同意。”

    賈雨村這小子居然當上順天府尹了？

    記得賈雨村之前才擺了賈政一道，攔下了賈政外放，作為投靠忠順王的投名狀。

    這事情就發生在自己去調查黑山村搶案之前，時間還不到一個月。

    這王子騰吃屎的嗎？

    這種叛徒居然讓他高升不阻擋，人家一看忠順王這麼給力，投靠不到一個月，就高升順天府。

    這是多大的廣告，以後誰還敬畏四大家族這邊，肯都都會帶槍投靠忠順王啊。

    如果賈寶玉知道這賈雨村還是王子騰提名的，恐怕會吐血三升。

    “你是說咱們百戶所以前的收入都是靠城裏商戶的捐輸？”

    “大人英明，的確是這樣子。”

    英明個鬼，這和英明有屁關係。

    “那咱們百戶所和順天府誰大，為什麼不派手下直接上門去收？”

    以賈寶玉的瞭解，錦衣衛，多麼威風的名號，而且收錢也有慣例，只要提刀子上門，哪家商戶吃了豹子膽，敢不交錢？

    “大人，以前咱們都是抓大放小，那些小門小戶賺的一些血汗辛苦錢，不是咱們的目標，咱們的目標都是成規模的大商戶。”

    “這個規矩好”，賈寶玉點點頭，如果人家一兩個人的小店，錦衣衛也上門收錢，那就是和小混混搶生意。

    記得倪二的業務，就是幫這些小店出頭，人家一個地下大佬都會保護這些弱小店鋪，錦衣衛身為皇家護衛，找小店收錢確實掉身價。

    “那為什麼咱們不派人到大商家門上收錢？”

    “沒人”，李百戶兩手一攤。

    “沒人？”

    原來東市所管著東城幾十個坊市，百戶每正式工也就幾十人，每個坊市派一名錦衣衛，人就全部派光了，哪還有餘力上門收錢。

    “那些臨時工呢？”

    雖然臨時工這個詞以前李百戶沒聽過，但很容易理解。

    錦衣衛本身人不多，要負責東城幾十萬人口，主要靠的是手下線民，就是那些地下大佬。

    比如像倪二這樣的，多多少少和順天府，錦衣衛都有關係，錦衣衛要辦事，要人手，就會找倪二調人。

    百戶所每個月支出的幾千兩銀子，主要的花費也是在養這些人。

    “臨時工都畏懼順天府，不敢出動。”

    “臨時工不敢出動，那咱們把各坊的錦衣衛抽調回來，也有幾十號人，不能上門收錢嗎？”賈寶玉揉著鼻子問。

    賈寶玉能想到的辦法，李百戶當然也想到了，而且還付諸了行動。

    “你是說咱們堂堂錦衣衛還打不到那些大商戶？”

    雖然有些丟臉，李百戶還是紅著臉點了點頭。

    能納入百戶所捐輸名單的大商戶，每月少的上交幾十兩，多的上百兩，對一名商戶來說，也是筆不小的負擔。

    現在有順天府撐腰，免了這筆錢，大商戶當然就不交了。

    一個小門小店都有倪二這樣的大佬在背後做調解員，大商戶怎麼能少了地下大佬關係。

    你錦衣衛幾十人上門，人家大商戶隨時能從附近街道喊來幾百人。

    街道巷道不比正面戰場，大型武器不便使用，錦衣衛就算訓練有素，一人也難敵幾名牛二。

    至於你說大商戶怕得罪錦衣衛？

    這神京城的大商戶，哪家後面沒有王候做背景，人家以前願意給錢是給你面子，現在不給你面子，錦衣衛從官面上還真幹不過這些大商家。

    官面上幹不過，武力上也幹不過，錦衣衛就成了沒牙的老虎，看著威風，屁事不頂用。

    “賈百戶，還好你來了，這兩天我可差點要跳河，所裡的官符印信都在那個櫃子裡，大人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下官一定效死命”，李百戶一指屋角的梨花木大櫃。

    賈寶玉看了一眼李百戶，輕鬆的表情還真不像作偽，難道是成功甩鍋了。

    “咱們百戶所和順天府到底誰大？”

    以賈寶玉的理解，錦衣衛是天子親軍，難道還幹不過一個順天府？

    李百戶知道賈寶玉的想法，“說不上誰大，互不隸屬，以前咱們威風是因為上面有人。”

    “難道現在咱們上面沒人了？”

    “也有人，不過人家順天府後麵的人來頭更大，咱們還真辦不了順天府。”

    “四爺？”賈寶玉試探問道，四爺就是忠順王。

    李百戶無聲點點頭，賈雨村上任後第一天就上忠順王府拜見，擺明車馬是投靠了忠順王府，這事神京城已經無人不知。

    雖然大家表明上都罵賈雨村三姓家奴，可是也都暗地裏佩服賈雨村。

    每投靠一個主子，都能得到重用，都能更上一層樓，這做官的本事，翻看朝堂上下，鮮有敵手。

    賈寶玉身上倒是有幾萬兩銀票，六千兩銀子自己也墊得出。

    不過做官做到自己掏腰**官府的人，等於在臉上刺上兩個金字，左臉上寫“無”，右臉上寫“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