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聹抬起頭，睜大眼睛望著她，在這狹小髒亂的私人小賣部，他覺得柳丹丹就是天使。

    不過柳丹丹的表哥卻是不屑，他當時九歲，已經會了一些人情世故，“丹丹，你給他買是要給錢的，五毛。”

    他伸出了五個手指，又狠狠吸了吸自己的鼻涕。

    柳丹丹不解：“表哥，我以前買東西都是不要錢的呀。”

    “現在不一樣，你說給他買，不算自己買。”表哥的態度堅決。

    五歲的孩子哪裏懂得其中的彎彎繞繞，柳丹丹委屈的扁著小嘴：“可是媽媽給我的五毛錢我已經用完了啊。”

    任是誰看了都會心軟，但表哥卻剛正不阿的如同一個小戰士，一點商量餘地也不留。

    “不行，這樣會虧本的，我媽媽會打我。”

    “那我明天給你錢好嗎？”

    柳丹丹知道，每天醒來媽媽就會給自己一枚橙紅色的硬幣，小小冰冰的，面值五毛。

    表哥眼睛一瞪：“那你明天來買好了，草莓味的我會給你留著。”

    “可是我現在就想要啊。”

    黎聹忽然心疼，實在是看不去柳丹丹委曲求全，他抬起小短腿意氣飛揚的跑進去，刷的拉起柳丹丹的小手。

    “柳丹丹，我不要吃糖了，我不愛吃。”

    一字一句，語氣稚嫩。

    柳丹丹表哥冷眼看著他，漠不關心道：“哦，好的，我也不想賣給你！”

    話說得直接，黎聹卻只能死死咬著嘴唇，他不知道還如何回懟，暗暗攥緊自己的拳頭。

    表哥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足足高出黎聹半個身子，黎聹一下夜慫，敢怒不敢言。

    “丹丹，我們去玩蹺蹺板吧？”黎聹說道。

    柳丹丹點了點頭。

    可是她的表哥像是硬要和自己作對一樣：“丹丹，你陪我在店裏吧，我再給你拿包話梅。”

    零食對小孩來說是致命誘惑。

    柳丹丹沒有說話，表哥繼續加大砝碼：“這包蝦條超級好吃，我也給你。”

    黎聹有些著急，他什麼都沒有。

    表哥見黎聹根本爭不過自己，更加肆無忌憚起來：“還有冰淇淋，也是草莓味的，丹丹，你想吃什麼我就給你拿什麼？”

    柳丹丹愣了愣：“我不要拿錢嗎？”

    “不要，但是你得陪我一起看店。”

    柳丹丹為難的看了一眼黎聹，刷的一下甩開了手。

    黎聹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有些想哭，可他是男孩子，爸爸告訴自己，三歲的時候就不能在哭哭啼啼的，而他已經五歲了。

    表哥將柳丹丹拉在身邊，表情止不住的得意，像是得到一件戰利品炫耀似的，俯視著黎聹：“喂，不買東西就走啊！”

    黎聹小臉鐵青，一時之間屈辱，不甘，憤恨各種複雜的情緒上心頭。

    可惜自己太小還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不可言狀的心情，只能慌張而逃。

    太沒有出息了！

    黎聹回到了原來的老人公園，原先的蹺蹺板也被別的小朋友佔據，他隨處找了個空長凳坐下。

    好似一轉頭柳丹丹還和他笑著說話，黎聹的心裏空落落的，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塑膠拖鞋出神。

    不受人待見是正常的吧，他又害羞身上又髒兮兮的，誰會喜歡這樣的小孩呢？

    “看什麼，地上也有蒲公英？”

    嗯？奶聲奶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好熟悉。

    黎聹猛的抬頭，愣住了，是柳丹丹，而且她的懷裏抱著一大袋零食。

    “你不用幫你哥哥看店嗎？”

    “我偷偷逃出來了呀！”

    黎聹愣住，還可以這樣嗎？

    “那你表哥不會出來找你嗎？”

    “不會的，他出來了就沒有人看店了，姑姑知道了會罵他的。”

    一個五歲的小蘿莉，心思能如此縝密已經實屬不易。

    黎聹還有些困惑，指著她的懷裏：“這個是什麼？”

    “好吃的呀，表哥答應要給我吃的。”

    “啊？可以拿過來嗎？你的姑姑不會罵你？”

    柳丹丹笑的前俯後仰，眯成縫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淚：“當然不會，姑姑只會打我表哥。”

    突然，黎聹開始心疼這位表哥，攤上這麼調皮的妹妹。

    那天下午，黎聹過的最是快樂和難忘，吃不完的零食和銀鈴般的笑聲迴盪。

    他想，如果每天能這樣就好了。

    “柳丹丹，我明天能來找你玩嗎？”

    “好呀！”柳丹丹一跳一跳拍著手，她的羊角辮也跟著甩，黎聹看了真想抓一把。

    “那我們明天還是這個時候來這裏。”

    “嗯！拉鉤。”柳丹丹伸出一根小拇指來。

    黎聹笑得絢爛。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就是小狗！”

    兩個稚嫩的童聲飄蕩在老人公園的上空。

    黎聹無比期待第二天的到來，恨不得把自己的雙腿借給太陽。

    他本以為一輩子能和柳丹丹擁有如此純粹的快樂，但是第二天，柳丹丹沒有來，等到自己的影子拉長，日光昏暗也沒有。

    黎聹跑到她表哥的小賣部遠遠的看，沒有，甚至不見那流著鼻涕的小胖子。

    對了，她不是自己的鄰居嗎？黎聹這才恍悟。

    等他匆忙跑去，一輛車從身邊賓士而過，車窗那一閃而過的人影，黎聹一回頭，卻只有吐著尾氣的車屁/股。

    “喂，你是昨天那個人？”

    有人在叫他，黎聹循聲望去，竟然是柳丹丹的表哥，黎聹其實不太能記住人，用現在的話來說，臉盲，不過看到那標誌性的鼻涕泡，黎聹就知道是誰了。

    “柳丹丹呢？”黎聹問他。

    “搬家呢，剛走。”他指著剛纔車子離開的放心。

    黎聹一驚，柳丹丹果然在那輛車上，不知道剛纔他有沒有看到自己。

    “他搬去哪裏了？”

    柳丹丹的表哥沒好氣的冷哼道：“幹嘛，難道你還想去找她啊？”

    黎聹忽的臉紅了，他知道他是在笑話自己。

    但還是倔強的應著：“我長大了會找柳丹丹，我們約定好的，會一起玩！”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柳丹丹那柔嫩的手感還在掌心驅之不散。

    她的表哥笑著慢慢靠近黎聹：“丹丹搬到了美國，美國，你知道在哪裏嗎，坐飛機也要坐一天嘞，你這個窮比，見過飛機嗎？”

    黎聹愣愣的看著他，眼神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