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野外，長河邊上，蒲草高高。

    夜已深，風吹草低，可見水面映照一輪殘月。

    不遠處的一座山坡上，道滿法師迎風而立，他那孤寂的影子在地上拉得細長。

    風猛不覺涼意，老人似乎享受這樣的天氣，表情愉悅，不時輕輕提起柺杖敲打地面。

    篤篤篤！

    很輕，很有規律。

    在這寧靜夜晚顯得有些嚇人。

    他仰起頭，凝視天上月色。

    眾星爭豔，熠熠生輝，卻全不是他的所愛。

    炙熱眼神透過眼鏡鏡片，他眼中的夜空很快出現了變化。

    如同在黑暗的背景再覆蓋一層黑暗，黑色擴散，吞沒所有星光。

    月有圓缺，一下子就再現滿月姿態，皎潔明亮，成為夜空中唯一的矚目點。

    有資格被他仰視、欣賞的唯一存在。

    他唇上笑意更濃。

    大地忽爾被染成一片紅色。

    那是血一樣粘稠的紅！

    風帶上了腥臭味，入目所見，所有的動植物全在瞬間枯死，點綴這片嫣紅。

    無數的骸骨堆滿了山坡周圍，一縷縷黑色煙霧開始匯聚而來，涌入老人的影子之中。

    此刻的老人表情平和，十分安靜地欣賞著專屬於他的美好月色。

    直到他的興致被不速之客趕走。

    他身後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

    沒有刻意放輕腳步，沒有嘗試隱藏身形，來者大大方方靠近，走過屍山血海，來到山坡之下遠望著道滿法師。

    來人也沒有顯露半分敵意，就那樣一言不發，等待著。

    老人回頭，感興趣的笑臉出現在來者的眼中。

    所有的異色都在一瞬間褪去，長河、殘月、蒲草、勁風彷彿從未變改。

    夜，依舊是夜。

    長夜未盡，但是多了一場提早到來的相遇。

    “呵呵，真是趣味。”

    道滿法師看著戴斗笠的浪人如是說道。

    進了他法眼的未知，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主動找上門來。

    連他也不免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不過，現在所見的浪人與之前有些不一樣。

    對了，是眼鏡。

    他戴上了一副跟自己同樣款式，但是鏡片是紅色的眼鏡。

    出於什麼目的也好，至少，真的引起他的關注了。

    “嘻嘻嘻嘻，法師大人所言甚是，小的也深有同感。”

    浪人伸手輕推斗笠，掛著假笑的臉孔落入道滿法師眼中。

    若是有其他人在場，只怕都是心驚膽戰。

    浪人的舉動莫不是在挑血半道滿法師？

    他哪來的底氣？

    凡是知道“道滿法師”這個禁忌名號的人，可也都要用生命記住一件重要的大事。

    這位老人跟那些老妖怪一樣，都活了好幾百年，修為深不可測。

    “多謝了。”

    “承受不起的謝意。”

    一者突然開口說謝。

    一者立刻擺手推卻。

    雙方的笑意中都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試探，已經開始。

    一小不小，浪人可能就會被吞噬。

    “陰陽師候補收服了輪入道，鐮鼬則是臣服於佐佐木家後裔。呵呵，沒有你的推波助瀾，一天之內，老朽的計劃不至於出現這麼有趣的情節發生。屬於你的功勞，當然需要當面向你說聲謝謝。”

    道滿法師笑容過於真切，加上平易近人的語氣，透出更多危險的氣息。

    此外，他提及那些見聞時候的歡喜也不像是說謊。

    “倒是你，處於迷霧中，看不透。想不到在這片國土之內，還有連老朽都不知曉的異數，你說多有趣。”

    話鋒一轉，他盯緊露出傻笑的浪人。

    他說話同時，一道鋪天蓋地的龐大虛影一閃而過，在地面延伸，將浪人覆蓋在內。

    那是一種具有拘束力量的黑暗，浪人的雙腳，無法動彈。

    沒有立刻下殺手，而是等待著浪人的反應。

    未知的事物富有探究的樂趣。

    道滿法師不急，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