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班長受到驚嚇，帶著大夥跑到另外一處窩點躲藏起來，這裏不再是軍統的聯絡站，接頭方式又有所不同，讓歐陽明大開眼界。這家旅店名為“望北樓”，掌櫃是個中年婦女，據說守寡多年，有些姿色，生意興隆，位置也比“又一春”更靠近鬧市些。

    龔班長等人來到“望北樓”，這回不像上次那麼囂張，東張西望半天才進去，還留了個兄弟把風。走到前臺，龔班長從胸口衣兜掏出塊棉布，遞給夥計，夥計瞥了一眼，問道：“啥東西？你們住店還是打尖？”龔班長悄聲回答：“煩請小二哥把這個給老闆娘，她看了便知。”

    夥計面露不悅之色，哼哼唧唧半晌不動身，龔班長似乎明白過來，趕緊又遞上一塊大洋，夥計這才轉身離開。片刻後女掌櫃姍姍來遲，歐陽明放眼望去，果然是徐娘半老姿色猶存，舉手投足之間頗見風韻。

    老闆娘一步三搖，走到前臺後面，隔著臺子問道：“誰是龔先生？”“我就是，大名龔向南，多有叨擾，請老闆娘恕罪！”龔班長笑容可掬，拱手作揖，態度十分謙恭。歐陽明暗自生疑，這家旅店什麼來頭，讓龔班長如此低聲下氣？“又一春”應該大有背景，也不見龔班長這般光景？

    正想著，又聽到老闆娘嗲聲嗲氣說道：“瑞金城巴掌大一塊地方，你們早上幹得事已經傳遍縣城，鬧得滿城風雨，咋地，還想把老孃也扯進去啊？要是我出了事，師長不活剮了你們纔怪！”

    老闆娘一番話令人汗顏，歐陽明分明看見龔班長額頭上立馬浸出豆大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到了脖頸，就變成汗水了。“好吧，就算我上輩子壞事做多了，這輩子積點陰德，給你們開兩間房嘛！不過醜話說到前頭，房間不怎麼樣，原本給苦力住的，有些掉價，總比睡大街強！”女掌櫃挪喻道。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龔班長縱有千般委屈也不敢發作，四個人灰溜溜走進旅店，住在樓下靠近豬圈的房間裡。歐陽明倒沒覺得什麼，他家隔壁就是屠戶徐大胖子的豬舍，臭氣聞慣了，已經習以為常。可是龔班長等人日子就難過了，被汙濁之氣薰得叫苦連天怨聲載道。

    伙食也大不如“又一春”那麼豐富，勉強有點葷腥，除此之外頓頓都是豆製品和青菜蘿蔔，外加紅薯稀飯，把龔班長等人吃得癆腸寡肚。趁著大夥兒發牢騷之時，歐陽明問起緣由，龔班長搖頭嘆息，似有難言之隱。

    一個跟班幫腔道：“要不是走投無路，咱們纔不會到這兒來呢！那個騷婆娘仗著受師長寵愛，白手起家，在師長資助下辦起這家旅店，日進斗金，沒幾年便富得流油，根本不把弟兄們放在眼裏。”

    “一家小小的旅社憑啥日進斗金啊？我看這裏的裝潢陳設很一般嘛！”歐陽明不解問道，“書記官，你有所不知，表面上小寡婦旁師座這個大靠山爲了過好日子，暗地裏卻是那些軍官們的小金庫，但凡想升官發財、倒賣軍火的都往這兒湊，小寡婦不知私下收了多少好處！”跟班不厭其煩解釋。

    歐陽明似懂非懂，忽然傳來龔班長一聲叱喝：“給老子把嘴閉上！該說不該說的都說，禍從口出，隔牆有耳，沒聽過這些老話麼？”跟班渾身一震，趕緊閉嘴躲開，歐陽明清楚，這句話是一箭雙鵰，既針對他，也針對其他旅客。

    “望北樓”倒是比“又一春”熱鬧，相比之下，“又一春”旅館像一座軍營，戒備森嚴，說話走路都要小心謹慎。“望北樓”旅店人來人往，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南來北往口音蕪雜，如同大澡堂子。

    如果換作以前在家時，歐陽明會很高興，他喜歡扎堆，見各種各樣的人，聽各形各色的故事，長見識，也給生活帶來不少樂趣。但如今不同了，參加紅軍後思想發生本質轉變，尤其被俘進入敵營之後，一心想著為革命事業多做事，完全沒有心思考慮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