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曬著太陽，手中的鐵蛋子轉個不停，發出嘩嘩響聲，表面上愜意閒適，內心卻在反覆盤算這幾天的收益。前段時間天氣不好，自流井老是陰雨綿綿，導致出行人數驟減，也影響了幫會收入。所以不要忽略天氣狀況，足以影響絕大部分行業，包括偷竊。

    今天老太爺終於開眼，雨過天晴，又逢趕集，要把失去的損失撈回來。德叔粗略算了一下：整個上午把網撒出去，二十多個人，得手十幾次，亂七八糟共有大洋一百多塊。金銀珠寶七八件，折算下來有兩三百塊，全部加起來不到五百元，只夠幫會大半個月基本開支。

    這點錢怎麼行吶！檀木林下次逢場要等到本月下旬，現在才月初，入不敷出，到哪兒去籌集糧餉？——想到這兒德叔不由焦躁起來，由此看來再不幹幾票大的不行了。然而兔子不吃窩邊草，儘管市區有許多鹽井，鹽商都富得流油，但只能眼饞不敢觸動，否則犯了眾怒，再無立錐之地。

    腰間掛著的香包散發出縷縷幽香，那是小妾在他六十大壽送的壽禮。不要小看這個香包，外表極不起眼，絲線緞面縫製而已，內瓤卻採自天山，是異常名貴的雪蓮花。此花物以稀為貴，生長於高山之巔、雪山之上，產量稀少，價值比黃金不知高出多少倍！

    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妾如何送得出此等珍稀之物？據知情人透露：這個小女子乃維族部落落魄酋長之女，因年幼貌美，遭到外族部落欺侮，派人逼婚。其家傭拼死抵抗，掩護該女子逃出大漠，輾轉來到巴蜀，陰差陽錯，被德叔搭救，知恩圖報下嫁，至今已有三年。

    德叔正愁缺少與萬伯聯絡之信物，靈光凸顯，讓信鴿嗅雪蓮花，記住香氣，如有急事可急速來尋。德叔對信鴿當時的神情還記憶猶新，萬物之中，鳥類靈性最高，其中又以鸚鵡、八哥、鴿子、雲雀等為佼佼者，與人類心靈相通。

    萬伯豢養的這雙信鴿是雌雄一對，都很機敏聰慧，尤其那隻公鴿，沉穩內斂，一看便知屬於遠遷好手。德叔從腰間解下香包，放在桌上，兩隻鴿子聞到異香，立刻湊過來。

    母鴿好奇，想用嘴琢開香包察看，公鴿伸出脖頸，把母鴿嘴殼撥開，佇立片刻，雙翅撲騰，發出歡快啼鳴。母鴿退後幾步，呆立半晌，也琴瑟相合，發出相同鳴叫，一時間叫聲不絕於耳，令人賞心悅目。

    德叔和萬伯不約而同大笑起來，萬伯打趣道：“德哥，你看這對鴿子像不像你和令愛啊？”德叔連連點頭，回答：“夫唱婦隨，世間萬物皆如此，此話不假！”接著又問道：“祂們真記住這味了？不會出錯？”“請放心！終生難忘！”萬伯拍著胸膛打包票。

    德叔正在天馬行空胡思亂想，一隻白色的鳥兒突然從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他膝蓋上。德叔定睛一瞧：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那不是萬伯的信鴿麼？

    信鴿咕咕叫著，似在催促，德叔輕輕撩起祂的翅膀，果然看見腳踝上繫着一卷紙條。德叔展開紙條，瀏覽之下眉開眼笑，萬伯這尊財神給他送錢來了！每月五百大洋沒白花，算是物超所值。

    按照約定，萬伯會在信鴿到達後半小時之內跟著趕來，瞅著這隻母鴿，德叔心裏思忖：母鴿體力不及公鴿，飛行距離有限，老萬應該距此不遠，應該很快可以過來。果然不到二十分鐘，萬掌櫃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視野之內。

    德叔起身伸了個懶腰，對身邊兩個跟班吩咐道：“我去方便一下，如果有人找，讓他等著。”跟班都明白這句話意思，除了幫內上繳財物的弟兄，還有哪個找老大？德叔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三個乾兒子，大小事都要親自過問。

    德叔走到茅廁，進去假模假樣蹲了幾分鐘，出來後直奔萬伯站立方向而去。萬伯的樣子十分滑稽可笑，興許走得太急，滿頭大汗，瓜皮帽下面全是汗水；五官由於過度緊張有些扭曲，嘴巴大張著，不停哈氣，活脫脫一隻又累又渴的哈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