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炳瑞到河邊把菜蔬肉食洗乾淨，又從米缸裡找出苞米粒，磨成粉末，做成苞米饃，擱在蒸籠裡蒸熟。忙碌了半天，終於做好飯菜，就等老伯回來了。

    正午時分，老伯回到家中，見蘇炳瑞沒走，有些意外，也沒多問，爺孫倆悶著頭吃完午飯。蘇炳瑞搶著洗涮碗筷，老伯沒有阻攔，拿出旱菸杆，填上煙末，開始抽起旱菸。

    洗涮完畢，老伯放下煙桿，對蘇炳瑞說：“歇歇吧，你也累了！小同志，姓啥吶，一直沒來得及問你。”蘇炳瑞邊擦手邊應答：“我姓蘇，阿伯，想跟您商量件事，可以不？”老伯笑了笑，說道：“噢，小蘇啊，等一下，我泡壺茶來。”

    不大一會兒，老伯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茶水，遞給蘇炳瑞一碗。蘇炳瑞道謝後喝了兩口，是苦丁茶，閔贛地區常見的農家茶，苦中回甜，屬於清熱解毒良品。

    “喝得慣不？”老伯關切問道，蘇炳瑞微笑著回答：“喝得慣，我在家也常喝，酷暑時天天都要煮一大鍋。”老伯點點頭，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紅軍隊伍裡面大多是窮苦人，看得出來這個小戰士家境也不好。

    “我家裏本來有四口人，老婆子前些年走了，兩個兒子也先後參加紅軍，如今只剩我老漢一個人。唉，不知道他們咋樣了，很長時間沒有音訊啦。”老伯略顯傷感，又把旱菸點上，吧嗒吧嗒抽起來。

    對老伯的境況蘇炳瑞並不感到驚訝，蘇區老百姓爲了捍衛紅色蘇維埃政權，爹孃送兒參軍，妻子送丈夫上戰場，父子、兄弟並肩作戰，屢見不鮮。老伯的兒子許久沒有音訊，是否已經遭遇不測，他不敢猜測，也不願接受，生離死別，白髮人送黑髮人，誰願意看到這一幕人間慘劇？

    “阿伯，要不我回去幫您打聽一下？現在到處都在集訓備戰，您的兒子可能太忙，沒時間寫信。”蘇炳瑞安慰道。事實上確實如此，老局長曾經對大夥兒說過，至今郵局還積壓著大量郵件無法寄出，因為收信人所在部隊換防頻繁，郵遞員腳步跟不上部隊遷移速度。

    老伯搖搖頭，答道：“不用麻煩了，我一個人習慣了，這樣挺好，免得他們牽掛。”老伯又問了一些蘇炳瑞家庭情況，態度緩和許多，話題漸漸轉移到賈家寨上面。

    似乎對蘇炳瑞上午經歷瞭如指掌，老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問，說起另外一件事，就是護村隊的事情。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老伯纔講了幾句，蘇炳瑞就感到如雷貫耳，腦袋發暈，假如他沒有穿軍裝，說不定真會被村民狠揍一頓，攆出寨子。

    “你問過我，為什麼要成立護村隊？咱們不是生活在蘇區麼？有人民政權保護，還怕啥？”老伯主動說起來，蘇炳瑞點頭表示認可，同時又產生一個新的疑問：既然賈家寨疫情未消，怎麼不見當地防疫人員採取強有力措施呢？

    旱菸管裡面的葉子菸散發出濃烈氣味，薰得蘇炳瑞連連咳嗽，老伯自我調侃道：“唉，老婆子在的時候老是限制我，不准我在家裏抽菸，還偷偷藏著。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她不走，讓我戒掉也願意啊！人吶，總是不珍惜眼前的事物，失去了纔來後悔，晚啦！”

    “不怪工作人員，他們已經盡力了，瘟疫最猖狂的時候，來了不少紅軍，看病開藥，救了村裏好多人。但是別的寨子不理解，總覺得咱們這裏還有病人，三番五次來騷擾，往寨裡扔石頭，罵人，甚至毆打出去趕集的村民。我們實在沒辦法，被迫組建護村隊，保護自己家園，情況纔好一些。”老伯說完，長長嘆口氣。

    蘇炳瑞恍然大悟，明瞭的同時也感到痛惜。不能只埋怨老百姓愚昧無知，還是應該自我檢討，作為人民政權，是否全心全意為勞苦大眾著想？是否切實解決了人民群眾的疾苦？怪不得賈家寨村民對陌生人敬而遠之，他們心裏隱藏著深深恐懼，並非來自瘟疫，而是人與人之間那種歧視和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