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炳瑞憋著一股勁，背起郵包，帶上乾糧，走上人生第一次投寄之路。這股勁包含雙重意思：既是希望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實力，也是藉此機會讓師父古有才對他高看一眼。畢竟年輕氣盛，蘇炳瑞一心想出人頭地，把所有危難都拋之腦後。

    目的地名叫賈家寨，距離瑞金有一百多公里，越往裏走人煙越稀少，道路也由大馬路變為泥濘小徑。古有才繪製的地形圖只有大範圍，並未標註賈家寨具體方位，蘇炳瑞必須邊走邊問，但沿途路人寥寥，有時連人影都見不著。

    走了大半天，蘇炳瑞身體有些吃不消，停下來歇息。去往賈家寨的路上說來也奇怪，其它地方大多山清水秀風景優美，唯獨這裏荒蕪貧瘠，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蘇炳瑞留心觀察了一下週圍環境，發現河床乾涸，土壤呈現黃褐色，說明此處乾旱少雨，不適宜種植水稻等農作物。放眼望去，山坡丘陵盡是耐旱的果樹，而且稀稀拉拉，長勢衰敗，蘇炳瑞暗自嘆息：這種地方怎麼能富裕起來？農民都是靠天吃飯，老天爺不眷顧，哪有幸福日子可言？

    乾糧是郵局食堂師傅做得苞米麪饅頭和鹹菜，擱久了又乾又硬，軍用水壺早已空空如也，沒水很難下嚥。按理說山裏不應該缺水，河溝小溪遍地可見，然而蘇炳瑞尋了半天，根本找不到水源。

    人離不開水，三天不吃東西餓不死，三天不喝水就會渴死，才半天沒喝水，蘇炳瑞已經受不了，這樣如何走得到賈家寨？眼下唯一辦法就是去向鄉親討水喝，沒有河流溪水，總有一兩口深井吧！

    功夫不負有心人，蘇炳瑞像無頭蒼蠅似的瞎轉悠了半個時辰，終於瞅見一戶農家茅草屋。如同見到大救星，蘇炳瑞跌跌撞撞來到草屋前，嘶啞喊道：“有人麼？請給點水喝！”連著喊了幾聲，裡面靜悄悄，一點動靜也沒有。

    難道無人居住？蘇炳瑞圍著草屋轉了兩圈，籬笆內外乾淨整潔，一群雞鴨在院子悠閒覓食，不像空置許久的空房。如果沒有參加紅軍，蘇炳瑞或許直接闖進去找水了，山裏人單純質樸，不偷不搶，別人也不會介意。現在不一樣，再這麼做性質就變了，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楚。

    人有三急，活人不能被尿憋死，這句俗語說得很貼切：人是動物，危急時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此時的蘇炳瑞已經渴得昏了頭，無意中瞥見後院放著兩個大水缸，頂蓋破舊，上面落滿灰塵。

    水缸是拿來盛水的，即使很久不用也應該有雨水。——蘇炳瑞按捺不住心中狂喜，隔著籬笆伸手揭開缸蓋，裡面黑乎乎看不清楚，但隱約感覺得到一絲涼意。蘇炳瑞顧不上那麼多，把水壺摁入缸內，很快裝滿一壺水，扯出來後咕隆咕隆就是一通亂灌。

    那種滋味令人終生難忘，長久擱置的雨水散發出濃重異味，無法形容。蘇炳瑞的五臟六腑被臭味薰得翻騰起來，好不容易嚥下的乾糧涌上喉嚨，嘴一張，哇哇嘔吐出來，直到吐得酸水傾瀉。

    “喂，你幹啥的呀？哦，是紅軍啊，怎麼回事，生病了？”蘇炳瑞正捂著肚子不停乾嘔，耳邊響起問話聲，抬頭一看，是個中年大叔，肩上扛著鋤頭，顯然收工剛回家。

    “大叔，你家的水缸是不是很久沒用了？”蘇炳瑞忍住肚痛，艱難問道。大叔一愣，隨即大笑起來，邊笑邊回答：“那兩個水缸壞了，好幾年沒用，只怕成了老鼠窩啦！”蘇炳瑞眼前一片金星，大叔的話猶如重錘擊打在他頭上，莫非剛纔喝了摻雜老鼠屎的水？

    大叔把蘇炳瑞扶進院裏坐下，舀了兩勺井水給他，又吐了片刻，蘇炳瑞方纔覺得好受一些。“小同志，你稍坐會兒，我煮點稀粥，吐那麼多，要傷胃。”大叔徑直走到後院去了。

    環顧四周，方圓十里之內不見人煙，也不見深井，蘇炳瑞百思不得其解：剛纔喝得井水甘冽清涼，水質很好，大叔從哪裏找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