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春鳳和農村大嫂漫無目的走在鄉鎮小街上，散場後的集市冷冷清清，遍地是爛菜葉、果皮和菸蒂，如同垃圾場。農村大嫂下意識捂住口鼻，試圖阻止臭味，聶春鳳冷眼相待，心裏暗自發笑：美女蛇畢竟是美女蛇，總會露出馬腳，受到別人恥笑。

    農村大嫂感覺到聶春鳳鄙夷的目光，乾咳兩聲作為掩飾，這時肚子又不爭氣，咕咕叫起來，弄得她面紅耳赤。“妹妹，咱們還是吃點東西嘛，我請客！”農村大嫂顧不上面子，強顏歡笑，聶春鳳也覺得餓了，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整個鄉鎮以集市為中心向外擴散，說是鄉鎮，其實只有兩條街，二三十戶人家。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旅社、澡堂、飯館、雜貨鋪、縫紉店……，應有盡有，只要有錢，衣食住行都不成問題。

    集市邊上本來有一家南京人開得烤鴨店，掛著金燦燦的甜皮鴨。鴨油順著酥皮向下流，一點點落到砧板上，令人垂涎欲滴。農村大嫂從進入鄉鎮開始，第一眼就注意到這家烤鴨店，礙於偽裝身份，不便買來吃，心裏早慌亂如麻。

    “妹妹，我請你吃烤鴨吧？蠻好吃咯，你吃過沒有？”大嫂情急之下說漏嘴，相當於不打自招，承認自己不止一次吃過。聶春鳳佯裝不知道，帶著討好的語氣回答：“那就謝謝嘍！別說吃了，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紅軍也是普通人，有好吃的憑啥不吃？

    倘若換個地方，譬如高檔餐廳或者精美酒樓，農村大嫂定會穿上最時尚的上海旗袍，搽脂抹粉，把自己妝扮一番，再好好享用美味烤鴨。然而在這個窮鄉僻壤，一身土裏吧唧的粗布衣裳，帶著秘密使命，哪兒還有心情品嚐？

    農村大嫂順手掏出一塊大洋，扔給店老闆，鶯聲喚道：“來一隻烤鴨，要最肥的！大塊砍開，再準備兩個蘸碟！”店老闆接住大洋，惶恐不已，連聲說：“太多了，小店找不起！”農村大嫂捂住嘴嗤嗤偷笑，蘭花指一翹，不屑答道：“多餘的給你當賞錢！快些，老孃餓了！”

    月光下燭火旁，兩個女人在夜色籠罩中狼吞虎嚥吃起烤鴨來，吃相慘不忍睹，只差沒有大口喝酒了！望著彼此滿嘴油膩的樣子，兩人不禁開懷大笑，在吃這個問題上不分政黨不分階級，民以食為天嘛。

    由於吃得過多過快，聶春鳳和農村大嫂都感到消化不良，飽嗝一個接一個，兩人忍俊不止，又都笑起來。“大姐，我沒啥錢，咱們去喝碗酸梅湯吧，就當回報你了！”聶春鳳提議道，大嫂正為腹脹懊惱，聽到這句話，立即答應。

    酸梅湯生津止渴，是促進消化消除腹脹的良品，小街上有好幾家，她們隨意找了個貨攤，坐下喝湯。賣酸梅湯的是一個小姑娘，十五六歲的光景，不喜歡講話，只管煮湯、收錢，客人來了也不招呼，斟滿湯水便離開。

    農村大嫂被烤鴨膩壞胃口，悶著頭連灌兩碗，聶春鳳怕酸，小口喝著，一邊喝一邊四處打量。這時候又有食客來到，小姑娘起身為他們舀湯，經過聶春鳳身邊時，輕輕撂下一句話：“湯很燙，小心點！”

    一絲疑竇在聶春鳳心底翻涌：酸梅湯並不燙啊，什麼意思？難道碗裡有貓膩？小姑娘的話引起她警覺，喝得更加緩慢，終於在碗底找到答案——果然擱著一枚指甲大小的白色硬物，有點像蠟製品。

    聶春鳳喝下最後一口酸梅湯，同時也把這枚硬物含在嘴裏，趁人不注意吐在手心，緊緊捏住。大通鋪人多眼雜，不能當衆開啟，聶春鳳回到旅店，第一時間進入茅廁。藉着昏暗的油燈，捏碎那枚硬物外面包裹的白蠟，一行蠅頭小字映入眼簾：你已被特務懷疑，儘早脫身。

    那個賣酸梅湯的小姑娘是同志？游擊隊？地下交通員？剎那間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多日的疲憊頓時煙消雲散，聶春鳳把紙條嚥下，回到房間，安然入眠。農村大嫂吃飽喝足，也早早睡下，很快鼾聲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