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別人家的公雞才啼叫兩遍，蘇家三兄弟已經吃過早飯準備上路。阿麻為他們煎了一疊玉米餅子，每人四張，塞進褡褳裡，除此之外一無所有。長這麼大頭一回走出密溪村，三個細仔充滿迷惘，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能找到活幹麼？一切都是未知數。

    三兄弟走出密溪村，才發現原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好多事物聞所未聞，彷彿端著一個萬花筒，看得眼花繚亂。兩個輪子的黃包車、三個輪子的人力三輪車、四個輪子的汽車，還有鋼筋水泥堆砌起來的大樓房，手持警棍的警察、揹着長槍巡邏的白狗子，穿著花旗袍的闊太太……，三個山裏仔像劉姥姥走進大觀園，眼睛都不夠用了。

    現實很快把他們夢想擊碎，儘管省了又省，帶的乾糧還是在一週後吃完了。什麼活都沒找著，城裏人嫌他們髒、笨、蠢，不肯給活幹。既然出來了哪還有臉再回去？三兄弟開始了乞討生活，有時遇上好心人可以討些剩飯剩菜，有時什麼也得不到，只好在垃圾堆裡撿發餿的饅頭充飢，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

    原以為總有出頭之日，沒想到突如其來的變故把蘇家三兄弟進一步推向深淵，蘇炳瑞的命運也從此完全改變，經歷了短暫而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

    那天瑞金縣城來了一夥國軍，後來聽說是中央軍某師下轄的某團，到瑞金徵兵。由於主動報名參加的人太少，團長下令強制入伍，也即是“抓壯丁”。老百姓最怕當兵的來這一手，頓時作鳥獸散，東奔西跑，霎時空無一人，只落下滿地垃圾。

    蘇家三兄弟正在沿街垃圾堆翻找食物，見人群突然大亂，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瞅見逃竄的人扔下不少物品，老大蘇炳新大喊一聲：“快去撿啊，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蘇炳生和蘇炳瑞邁開腿，一陣狂奔，撲向大街，好似發現了金山銀山。

    三兄弟時而奔跑時而蹲下身，檢查路上丟棄的雜物，收穫頗豐——裡面既有菜販賣了半籮筐的蔬菜瓜果，也有慌亂中落下的布袋，甚至還有男人的皮鞋和女人的高跟鞋！三個細仔高興壞了，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像舞臺上的跳樑小醜。

    他們只顧撿東西，壓根沒有注意到危險正步步逼近！十幾名荷槍實彈計程車兵衝過來，等他們聽到“嘩嘩嘩嘩”腳步聲為時已晚，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三兄弟。

    “長官，我們是要飯的，沒做壞事，放我們走吧！”蘇炳新畢竟年齡大一些，比兩個弟弟沉穩，搶先說道，他擔心老二和老三說錯話，引來殺身之禍。“要飯的？叫花子啊？讓我瞧瞧，是真是假？”一個小軍官大模大樣走過來，上下打量兄弟三人。

    或許他們身上的餿臭味令人反感，小軍官捂住鼻子，後退兩步，對手下喊道：“把那個年齡大的抓起來，他還像個當兵的樣子！其他兩個放了，免得沒幾天生病死了我還得僱人埋他倆！”兩名士兵立刻上前扭住蘇炳新，使勁往回拽。蘇炳新拼命掙扎，眼看要掙脫束縛，小軍官發火了，一把抽出駁殼槍，抵住他的腦門，怒喝道：“找死啊！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

    儘管不知道那鐵疙瘩是啥玩意兒，但蘇家三兄弟都嚇傻了，呆呆的站著不敢亂動。聽小軍官口氣，這東西能夠把人殺死，否則怎麼會說得那麼兇狠？不久以後蘇炳瑞也繳獲了一支漢陽造步槍，雖然上交了黨組織，好歹對槍支有了深入認識，對它又喜愛又敬畏：槍可以殺害自己同志，也可以消滅反動派，就看它握在誰手裏。

    蘇炳生和蘇炳瑞眼睜睜看著大哥被白狗子抓走，束手無策，等這夥人走遠才放聲大哭一場。大哥是哥倆的主心骨，也是他們的保護神，多少次地痞混混毆打兩兄弟，都是大哥為他倆抵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找不到一處好肉。蘇炳生體弱多病，蘇炳瑞年紀還小，失去大哥，前途更加渺茫，怎麼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