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災難逢
位於江西省瑞金縣九堡鎮境內的鳳凰山腳下,散佈著近百幢大大小小的古民居,多為明清時期所建,這裏就是遠近聞名的密溪古村。村裏修建了十餘座祠堂,主要有羅氏大宗祠、羅應文公祠、應宗公祠、石泉公祠、淳夫公祠、皋澤公祠、密峰太公祠等十幾處,佔地面積大多三四百平方米左右;另有大小不一的私廳、私宅,分散在村內。結構多為磚木,也有部分祠廳採用全木構建,大部分屋頂都是兩面坡下水的歇山頂或硬山頂式,許多隔間垛牆都上瓦端,突出簷外。
在這些高大氣派的建築中,夾雜著少許破舊不堪的茅草屋,裡面住著極端貧瘠的佃農,全家倚靠給地主種田交租過日子。如果生病或者遇上災荒,只能坐以待斃,要不就是出去要飯,保住一條命。
佃農蘇榮貴一家就是這些窮苦百姓的典型代表,不僅窮得叮噹響,還生了五個細仔,全是男孩。蘇榮貴常常感慨:假如有一個是細妹都好啊,可以賣掉換錢,細仔拿來有啥用?除了飯量大,有一身傻力氣,沒有半點用處。
蘇榮貴窮怕了,其實男孩用處大得很,家裏農活如果沒有三個大兒子,規定的租子肯定交不上。但能夠按時交租仍舊改變不了蘇家現狀,照樣吃不上飽飯,頓頓喝照得見人影的稀粥。
倘若遇上天災,這樣的日子都過不了,民國27年(公元1928年)8月中旬,蘇榮貴最擔心的災禍發生了——鳳凰山連著下了一週暴雨,山洪暴發,泥石流從山頂傾斜而下,湮沒了大片農田,其中包括蘇榮貴包租的五畝稻田,全家人半年心血頃刻之間付諸東流。
蘇炳瑞永遠不能忘記那個驚天動地的時刻,百年難遇的泥石流從天而降,順著陡坡往山腳下衝去,發出雷鳴般轟響。洪水裹挾著大大小小的岩石,猶如千軍萬馬,一瀉千里,任何物體都無法阻擋:高大的樹木被連根拔起,巨石隨之滾落,昔日綠油油的稻田轉瞬不見,黃色泥流取而代之,沖刷之後留下一片狼藉。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非人力能夠匹敵,從小在大山腳下長大,蘇炳瑞對大自然一直懷著喜愛之情:青山綠水、芳草萋萋、鳥語花香,令人心馳神往。這次大洪災,讓他看到了大自然另一面,那無比猙獰的陰暗面,心存恐懼,相比之下戰爭就算不得什麼了,充其量只是人類相互殺戮而已。
災禍過後緊接著苦難隨之而來,密溪村由於地勢緣故,深受其害,大部分農田被淹沒摧毀,顆粒無收,註定這是一個餓殍遍野的災荒之年。大財主蘇茂財名下稻田最多,受害也最嚴重,而蘇榮貴就是他家佃農,五畝水田全部被淹,撈不出一根完整的秧苗。
佃農只能靠給地主種田交租為生,其它沒有任何收入,以前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但全家人緊衣縮食,勉強還有結餘。如今大禍臨頭,家裏存糧七算八算只夠吃半個月,更要命的是:去年欠蘇茂財的租金還沒有還清,原指望今年豐收後把餘糧賣掉還債,人算不如天算,哪知道會遇上天災?
洪水褪去之後蘇榮貴每天天不亮便到半山腰去看稻田,蹲在那裏,一動不動,幾個小時不挪窩。他就這麼默默望著那片泥地,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敢想,忘記一切,甚至忘了自己。要是真的什麼都忘了該多好啊,可惜不行,一家老小還得活下去,蘇家不能斷後呀!
還沒有想出辦法,大財主蘇茂財已經派人上門討債了。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攆麼?——蘇炳瑞的大哥、二哥按捺不住氣憤,跟來人爭吵起來,蘇茂財的家丁如狼似虎,吵著吵著便動起手,和蘇家三兄弟廝打在一塊兒。密溪村民風淳樸,從未發生過鄉民抗租事件,全村為之轟動,男女老少爭先圍觀,把蘇家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這麼大一件事情自然也驚動了蘇茂財,親自來到蘇家瞭解情況。這個大地主不同於一般土老財,祖上曾出過進士、舉人,本人也是清末秀才,肚子裡有些墨水。如果換作其他財主,遇到這種事必然大動肝火興師問罪,可蘇茂財沒有,他要顧及密溪村聲譽,不能讓外族輕視蘇氏一脈高貴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