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見過範師爺
“馬上就要開口了,不早不遲,竟然就在這個時候!”鍾懿懊惱不已。
是啊,哪怕是有一盞茶的功夫,徐友諒就該是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事情交代了,徐友諒一聽到怡親王駕到,就像是打了雞血,再也不肯吐露一個有用的字了!
“您就不能頂一頂?哪怕是拖上一個時辰也好啊!”蘇乞兒明顯有怨懟的情緒。
傅家俊拍拍蘇乞兒肩膀:“恆之,你也不想想,怡親王帶著親兵,直接闖進審訊室,還怎麼攔?何況,怡親王銜皇命而來,是欽命廣東巡查御史,這正是他職權範圍內的事情。這與蘇和泰蘇大人不是一回事啊!”
“可——”蘇乞兒還在為沒有在徐友諒身上突破感到遺憾。
鍾懿笑笑,安慰蘇乞兒說:“怡親王在朝廷中素有清名,蘇和泰、阿林保,都是朝中一品大員,也不是本官能動的了的。怡親王這次到廣州,是皇上查知廣東官場亂象,專門委派得力大臣,負責糾察廣州官場的重任,這個案子交給怡親王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傅家俊揉揉額頭,為李順福內疚不已,這兩天沒有休息,一直盯著徐友諒的審訊,希望在他身上有所突破,儘量彌補李順福帶來的損失。他眼睛熬紅了,顯得十分困頓:“秦師爺果然在蘇和泰手中,鍾大人,這件事我沒有做好,讓你被動了。李順福,你果然是老夫的好學生啊!”
鍾懿抓著傅家俊的手,說:“傾蓋如故,白頭如新。認識一個人本來就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你就不要過於自責了!何況你這麼多年沒見過你的這位好學生,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你也不知道啊!”
“可是,怡親王以秦師爺舉報徐友諒為藉口,把這個案子收到自己手中,讓你徹底肅清廣東官場的努力化為烏有,我心痛啊!”傅家俊無奈的搖搖頭。
鍾懿知道傅家俊心裏難過,只好安慰說:“這次廣東亂象震驚了聖上,皇上派怡親王到廣州整肅朝綱,應該是下了決心的,讓怡親王接手這個案子,說不定是一件好事呢!”
傅家俊苦笑:“如果蘇和泰對怡親王沒有信心,又怎麼會把秦師爺交到怡親王手中?”
傅家俊唏噓不已,他不相信鍾懿看不出這些,只是擔心自己傷心罷了。
鍾懿長嘆了一口氣:“你說的這些,我何曾沒有想過,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也許,蘇和泰是迫於怡親王的壓力,被迫把秦師爺交出來的。如果真是你所說的那樣,也沒有什麼辦法,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只能盡力做好自己的事情。怡親王真是這樣官官相衛,陳陳相因,那就是大清朝氣數將盡了!”
說話間,趙小倩急匆匆跑進來,神色惶恐,氣喘吁吁地說道:“鍾大人,您說過的,只要我父親老實交代他的罪行,您就儘量保住我爹的性命,可是,您怎麼把我爹交到怡親王手中了?您要知道,我爹他還沒有好啊!”
傅家俊連忙搬了一張椅子,讓趙小倩坐下:“這事你怨不得鍾大人,是怡親王親自下的命令。”
“那,那王爺答應保住我爹性命麼?”
鍾懿說道:“這次怡親王主要審理的是徐友諒的案子,你爹是主要的證人,這件事我跟怡親王說說,至於能不能保住你父親的性命,我也做不得主。”
趙小倩頓時嗚咽起來:“如果是這樣,那,那就不該救活我爹,讓他白白受了那麼大罪!”
傅家俊拍拍趙小倩肩頭,安慰說:“鍾大人不是答應幫你對怡親王關說嗎?再說,最起碼救活你爹,我們搞清楚一件事,你爹只是一個從犯,是被徐友諒當槍使了,尤其是蘇家滅門案,免得徐友諒把一盆汙水,全部潑在你爹身上!”
趙小倩抬起頭,望著蘇乞兒。自從知道了爹是蘇家滅門案的兇手,小倩一直不知道怎麼面對蘇乞兒,尤其是為爹求情,更覺得對不起蘇乞兒。這時候,她跪在蘇乞兒面前,誠懇地說:“蘇燦哥哥,我爹對不起你,我趙家對不起蘇伯伯全家!希望蘇燦哥哥饒了我爹,這輩子,我趙小倩替蘇家當牛做馬,為我爹贖罪!”
看著趙小倩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愛,蘇乞兒拉起小倩:“小倩,快起來!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你和王嬸都是好人,快別這麼說了!”
徐天仁站在船頭,心裏如印度洋上的海潮一樣起伏。他在漫長的旅途中,實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箱子開啟了。他知道這裏麵裝的都是錢,而且還不少。可是還是沒有想到,這裏面數額是如此巨大,連徐天仁都給驚著了!
爹說,箱子裡都是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官俸,可徐天仁明白,就是父親做一輩子官——不,哪怕是十輩子,他的官俸也沒有這麼多!
徐天仁當然知道父親不是一個清官,可也沒想到,父親居然貪下了這麼多銀子!
糊塗的爹啊,命都沒有了,要錢有什麼用?爹,我知道你這是爲了我好,可是,我徐天仁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我有一雙手,我養得活自己,況且,這幾年留洋,我學了好多本領,我會活得好好的!
徐天仁突然想到,父親把這些錢交給自己打理,肯定是擔心自己貪汙的事情暴露了!
想到這裏,徐天仁心如刀絞。雖然父親在家一直黑著臉,很少和顏悅色與孩子說話,徐天仁從小都與爹不親近,可是,畢竟那是自己的爹啊!
回去,一定要回去!
如果事發了,積極退贓,說不定能保住爹一條命。如果事情還沒有發作,那就把這些錢退給人家,一家人安安心心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徐天仁打定主意,頓時覺得天地一片開闊,前方就是吉大港,遠遠能看見淡藍色的海岸線,海鷗在船舷盤旋,海風帶著一絲鹹味,吹到自己的臉頰,徐天仁想通了這些,感到這些天壓在心頭的磨盤搬開了,心情頓時十分舒暢,他知道,這艘船在吉大港會停留一段時間,在那裏補充食物、飲水、燃料,就在那裏下船,搭船會廣州。
哪知道,下了船,在碼頭上找了很久,沒有找到返回廣州的船隻。徐天仁這次回到廣州,瞭解到父親與東印度公司有交往,心想,這家公司近期可能有船隻到廣州,抱著試試看的心裏,徐天仁找到了吉大港的東印度公司辦事處,這裏的洋人對他愛理不理的,沒辦法,他於是自報家門,說自己是佛山知府的公子。果然,這裏的頓時熱情起來,接待人員還找來了艾爾博士,說是剛剛從佛山回來不久,艾爾博士一見徐天仁,上來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你父親是我們合作伙伴,對我們的實驗室幫助很大,老朋友的孩子,我很高興見到你!”
原來,艾爾博士就是香薰鴉片的專案主管,在佛山與徐友諒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
“我也是剛剛接到訊息,我們研究的專案受到挫折,香薰鴉片被鍾懿焚燒了,損失很大,而且,聽說你父親也出事了!”艾爾博士給徐天仁端來一杯咖啡,說。
“什麼?”徐天仁一下子跳起來——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是鍾懿把他抓起來了!”艾爾博士點燃一根雪茄,坐到徐天仁對面。
“艾爾先生,請幫我聯絡船隻,我要馬上回去!”
“NO,NO,太愚蠢了!這個時候回去,不僅救不了你的父親,自己也會搭進去的!你是我老朋友的孩子,我可不想你出事!”
徐天仁急忙說:“謝謝!艾爾先生,我與鍾懿鍾大人關係很好,可以跟他交涉我父親的事,即使他不答應,也一定不會牽連到我的!”
艾爾博士為難地說:“徐先生,最近我們東印度公司在廣州的煙土貿易很不順利,最近沒有運送煙土船隻前往廣州。”
徐天仁焦急的說:“這可怎麼辦?”
艾爾博士說:“你在吉大港暫時住下吧,我幫你打聽,一有到廣州的船隻,我馬上通知你。”
過了兩天,旅館裏,徐天仁剛剛起床,正在刷牙,艾爾博士興沖沖跑來:“好了,有船隻了!我們大英帝國派出兩艘炮艦,保護我們的商船,將前往廣州,你可以乘坐我們的商船,前往廣州了!”
“這、這是要和大清國開戰了?”徐天仁目瞪口呆。
“不不,是最後通牒!我們的炮艦,是來保護我們大英帝國的商業利益的!”
兩艘炮艦,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把徐天仁所在的船隻夾在中間,望著黑洞洞的炮口,徐天仁憂心忡忡——鍾大人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
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單調的海水,茫茫的天際,讓徐天仁昏昏欲睡,他進入船艙,船艙的箱子上鋪了一床被子,這裏就是他長途旅行的住處,他沉重地躺在上面,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這種味道,讓他想起了父親,對,父親身上也有這種氣味!徐天仁揭開被子,擦亮火柴,看著箱子上面寫著的字,居然是中文——“福壽膏”。
大煙,洋人用炮艦保護的貿易,居然就是臭名昭著的煙土貿易!
漫長而單調的海上旅途終於結束了,徐天仁一上岸,就聽說父親已經押送到了廣州,怡親王親自審案。這是轟動整個廣州的大案,街談巷議都在說這件事。根本不用去刻意打聽。
徐天仁頓時蒙了頭,事先想好的辦法,如今都用不上了!仔細想想,父親曾經與兩廣總督蘇和泰有往來,自己也曾經見過他,如今沒有別的法子,只好去求求他了!
徐天仁到總督府的門房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蘇和泰的人影,門人閉口朝天,對徐天仁愛理不理。徐天仁只好找了一間客棧,暫時住下,將東西放好,在樓下一個小酒館喝著悶酒,這時候,一個約莫四十幾歲的中年人進來,來到他面前:“可以坐這兒嗎?”
看著這個沉穩的神情,徐天仁正一肚子委屈,想找一個人傾訴,於是說:“兄臺請!”
“小兄弟好像哪裏見過。”
徐天仁一聽,頓時開始打量起這個身穿長衫的讀書膜樣的人,也覺得很是面熟,似乎白天在蘇和泰府上照過麵:“尊駕是——”
“啊,我在總督府上混口飯吃。小兄弟氣度不凡,不過好像不是場面上混的,居然到總督府,不給門子遞門包,如果見著蘇大人,那可真的見鬼了!”
“啊,這樣啊,難怪!小弟在英國留學,這些官場的事情,我還真的不知道!”徐天仁自嘲地笑笑。
“洋學生啊!”中年人也笑了,“我想起來了,你是徐知府府上的大公子!”
“您、您——”
“啊,我是範臨。”
“啊,想起來了,您是總督大人的師爺!”徐天仁大喜,怎麼這麼巧,居然遇到了範師爺!他連忙起身行禮,“天仁見過範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