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乞兒以為抓住了徐友諒的弱點，可實際上徐友諒一直死守著自己的底線，那就是自己的事情怎麼說都行，就是咬緊牙關，不牽攀蘇和泰和阿林保。哪怕是自己被大煙煙癮折磨的死去活來，他也用僅存的意識，一直緊守底線。

    又是一天過去了，交鋒的雙方都筋疲力盡，徐友諒被衙役扔進死牢，厚重的鐵門又一次“咣噹”一聲關上了。

    徐友諒咬著一根稻草，渾身顫慄，這是煙癮發作了。今天本來想騙一顆煙泡，可蘇乞兒也學乖了，不說蘇和泰的事情，就不給煙泡。

    唉，賺了這麼多錢，自己享受不了，竟然連一顆煙泡都想不到！

    好在大部分錢財讓兒子帶出去了。

    徐友諒十分清楚，大清的律法重口供，雖然趙海的賬冊記錄的明明白白，可是，徐友諒咬死這幾筆錢是自己找的藉口，問趙海要的，錢都揣進自己的腰包。他明白，如果自己把蘇和泰和阿林保都招供出來，自己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徐友諒心想，保住蘇和泰和阿林保，也就保住自己的半條命，他們遲早總要想辦法把自己撈出來。

    鍾懿一直沒有照面，徐友諒不知道鍾懿為什麼這麼沉得住氣，每天讓兩個小乞丐折騰自己，他們也沒有拿出更多的認證物證，除了讓趙海給自己照了個麵，怎麼沒見秦師爺呢？秦師爺一直幫自己打點上官，如果真的秦師爺招供了，自己即使不招也沒用啊！

    難道秦師爺不在他們手中？

    對了，如果真的抓住了，他們也不會這麼急於要自己的口供了！

    可是，自己把佛山翻了個底朝天，連驛站這個巡撫臨時衙門，都利用李公公將衙門遷出搜查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秦師爺難道上天入地不成？

    正在胡思亂想，一個衙役張牙舞爪過來了：“開飯，開飯了！”

    不一會，鐵門開了一個小孔，一碗糙米飯遞進來了，徐友諒縮縮鼻子，聞到一股黴味。

    “餵豬哇？”

    衙役不滿了：“不吃？那好，我倒掉！”

    徐友諒連忙說：“吃，吃！”

    牢飯不好吃，徐友諒第一天就見識過了，不過，餓了一天，第二天，這糙米飯，徐友諒吃起來就很香甜了。

    “就是，這些你不吃，難道你想吃肉喝酒？”衙役嘟嚕道。

    在牢房裏，最忌諱的就是吃酒肉了，這頓飯也叫斷頭酒，是臨刑的前夜吃的。

    “你就不能積點口德？”徐友諒生氣了。

    “喲嚯，徐大人，你還以為你還是知府老爺不成？”

    “怎麼飯裡這麼多沙子！”徐友諒吃了兩口，把碗扔到一邊，肚子雖餓了，可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一天沒有抽上一口大煙，他實在是難受。

    衙役說：“吃吧，吃吧，小心吃，別把牙齒崩掉了！”

    “滴滴噠噠”的腳步聲過後，死牢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徐友諒躺在草墊上，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什麼時候這衙役變得這麼好心了？這聲音好陌生啊，不像是前幾天送飯的衙役呀？

    他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端起飯碗，不敢再吃了，他擔心飯裡下了毒。用手在碗裡扒拉，果然，碗底埋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外面是一層錫紙包裹著。徐友諒趴著門縫朝外面瞅瞅，沒見什麼異常，於是小心地把東西藏在袖籠中，退到牢房的角落，細心剝開上面一層錫紙，頓時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徐友諒伸出舌頭舔舔，精神為之一振：“煙膏子，大煙膏子！”

    好了，再也不會受到蘇乞兒的要挾了！這麼大一團煙膏子，可要管上好多日子了！

    “這是誰送來的？”

    徐友諒管不了這些，他貪婪地舔著，頓時感到全身上下無不舒泰，好似身體的每個細胞都活躍起來。可是，徐友諒作為一個老煙槍，當然知道，直接吞食大煙，一旦過量，那是要出人命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再舔了一口——

    “咦？”

    這麼大一團煙膏子，著實讓徐友諒高興了一陣子，哪知道，才舔了幾口，就發現煙膏子只是塗了一層，裡面是一個硬硬的東西，屋子裏很暗，徐友諒分辨不出來，他小心挪到門口，藉助甬道里的松明子，一看，似乎是包裹著一個圓珠子，他把面上一層煙膏子剝開一些，用衣袖擦了擦，露出晶瑩剔透的色澤——東珠！

    徐友諒再一次猜測著，這是誰送進來的？誰這麼好心，冒著這麼大風險送進來？這一定是有求於自己！他知道，鍾懿看管自己十分嚴密，誰這麼大能耐，能把這些東西送進來？他到底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東珠，一顆東珠……

    而現在，有求於自己的，無外乎讓自己不要牽攀到——對了，蘇和泰！他到廣州上任的時候，自己第一次給他送禮，是送給這位兩廣總督一串東珠。當時爲了給蘇和泰送禮，那可是絞盡腦汁，不知道送什麼好，終於見到了這串東珠，一下子決定就是它了。這串上好的東珠，那是自己花了大價錢的！

    這是蘇和泰告訴自己，他在想辦法，讓自己安心啊！徐友諒微微笑了。

    鍾懿與傅家俊相對而坐，兩人面前的茶杯，不知道續過幾次開水，已經沒有一點茶味了。不過，他們還沒睡，兩人說這話，等著蘇乞兒他們的訊息。

    “梅縣那邊還沒有訊息？”傅家俊問道。

    “快了，大概就這兩天吧。”鍾懿笑笑，“這次廣東禁毒，老兄出力不少，這些年，以老兄的大才，早就該動動了。進京後，我定當稟明皇上。”

    傅家俊擺擺手：“你是知道的，我不想做官，只想做事。只要是讓我做做我想做的事情，就比什麼都好。”

    “也是，如果老兄想辦新式教育，廣州絕對是一個好地方，這裏得風氣之先，百姓思想也比較容易接受新鮮事物。”鍾懿皺眉說，“可是，辦教育得花錢，這麼大一筆資金哪裏來？要不，回京以後，我給皇帝上個摺子。”

    “別別，現在還不是時候，京城的這些老爺，會把這當作洪水猛獸的！好事沒有辦成，反而把這件事情扼殺在搖籃裡了！”

    鍾懿知道傅家俊的擔心不是多餘的，他也知道，大清朝一直把自己當作天朝上國，這動搖國本的事情，還是少說多做的好。

    “可是這錢……”

    正在這時，蘇乞兒推門進來了。

    “大財主來了！”傅家俊笑著說。

    “傅大人，您可別笑話我了，我一個小乞丐——”

    “恆之，傅大人說的沒錯，你可真的是大財主了！”鍾懿笑著說，“按照大清律例，趙海搶劫的蘇家財產，連同孽息，都應該返還原主。根據查明的原蘇家財產是二百多萬，孽息三百多萬，如今，不敢說你富可敵國，也可說你富甲一方了！”

    身後的狗蛋兒拍手大叫：“呀，師傅發財了！”

    傅家俊盯著蘇乞兒，問：“你準備幹些什麼？”

    蘇乞兒摸摸後腦勺：“我這時才知道自己這麼有錢，根本就沒有想過呢！”

    “買燒雞，買好多好多燒雞！”狗蛋兒一提起燒雞，頓時流口水了。

    “吃！你就知道吃！”蘇乞兒拍了狗蛋兒一巴掌，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對了，剛纔你們怎麼說到錢的事情了？”蘇乞兒問。

    “傅大人要想辦新式教育，可是手頭沒有錢。”鍾懿解釋說。

    蘇乞兒眼睛一亮：“我有哇！”

    大家一下子都看著他，弄得蘇乞兒很不好意思：“不過，這錢還沒有到手。”

    “這是你蘇家的錢，你苦了這麼多年，還是……”傅家俊說。

    “傅大人辦的這件事，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沒有別的能耐，只能出點錢了！”

    傅家俊說：“這件事以後再說吧，徐友諒招了沒有？”

    蘇乞兒搖搖頭：“只要是提到蘇和泰、阿林保，他就一口咬定，這些錢都是自己貪了！”

    傅家俊說：“也對，這時候要想活命，一定不能咬出這兩個人來。”

    鍾懿說：“別擔心，秦師爺還在我們手上呢！”

    “報——”

    “進來！”鍾懿應道。

    “撫臺大人，餘大人回來了！”

    “走，我們前廳去看看！”鍾懿興奮地說。

    鍾懿一行剛到前廳，餘楓渾身熱氣騰騰進來了。

    “秦師爺帶回來了嗎？”

    “大人，梅縣知縣李順福不在梅縣，聽說他到了廣州。我留了兩個人在梅縣等著，自己趕回來報信。”餘楓回答道。

    “李知縣到廣州多長時間了？”鍾懿問。

    “聽說離開梅縣有半個月了！”

    鍾懿回頭對傅家俊說：“難道李知縣把秦師爺給我們送過來了？”

    傅家俊大喝一聲：“不好，出事了！”

    蘇乞兒問：“傅大人，您不是說你這個學生人品很不錯嗎？”

    “唉，怨我，看錯人了！”

    鍾懿說：“不會呀，這時候形勢明朗了，應該不會這時候背叛我們呀！”

    傅家俊苦笑：“也許早就背叛了！”

    餘楓問：“您是說，李知縣把秦師爺交給了蘇大人？”

    “一定是這樣的，他賣身投靠了蘇和泰了！”

    餘楓問：“那我們怎麼辦？”

    鍾懿摸摸鬍鬚，斷然說：“那就只好在徐友諒身上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