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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蘇燦看戲

    山脊上,兩個乞丐肩並肩走著。

    “師傅,再教我兩招嘛!“狗蛋兒加快腳步,來到蘇乞兒身邊,央求道。

    蘇乞兒舉起酒葫蘆,仰頭喝了兩口:“我不是教了你兩招麼?”

    “兩招哪裏夠?你不是常說,佛山是武術之鄉,人人都會武術,佛山那幫丐幫兄弟見了,你徒弟這麼草雞,不是給師傅丟面子不是?”狗蛋兒腆著臉央求道。

    蘇乞兒微笑著看著狗蛋兒,這個少年陪著自己乞討快有兩年了,江湖上難免沾染上一些惡習,但依然掩蓋不了本性的天真爛漫。這次回佛山,蘇乞兒也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危險,自是不準備帶著狗蛋兒,一旦打起來,還需要分心照顧。可是狗蛋兒死乞白賴,非要跟著自己不可,蘇乞兒回頭一想,這幾年也虧得有狗蛋兒陪伴,苦難中才有些許慰藉,雖然名義上是師徒,可實際上情同兄弟,自己也是捨不得離開這個相依為命的兄弟,只好答應了。

    自從決定帶著狗蛋兒回佛山,就想著要教他一點功夫了,不求他傷敵,但求他能夠自保。蘇乞兒說:“狗蛋兒,把師傅教的兩招先練給我看看。”

    狗蛋兒自信滿滿說道:“好嘞,師傅,我一直練著呢,你就瞧好吧!”

    狗蛋兒拿起打狗棍操練起來。

    “師傅,你看,這招仙人醉酒。還有這招,力敵千軍——哎喲!”

    狗蛋兒兩招還沒有打完,就一跤摔在地上。

    唉,不知道是自己不會教,還是狗蛋兒沒有悟性,這兩招,狗蛋兒練了十來天了,還是這個德行!

    狗蛋兒臉上有些不自在,陪著笑看著蘇乞兒:“師傅,我……”

    蘇乞兒輕輕笑笑:“不錯,挺好的。”

    狗蛋兒高興了:“這兩招練成了?那師傅再教兩招吧!”

    蘇乞兒舉起酒葫蘆,喝了兩口,說:“貪多嚼不爛,還是繼續練這兩招吧!”

    “好嘞,師傅!”狗蛋兒又拿起打狗棍,一邊走,一邊“哼哼哈哈”練了起來。

    蘇乞兒看著狗蛋兒認真的樣子,很是心疼,他這兩招醉拳,有其形,而無其神,有醉態而無醉意,上盤虛浮無力,下盤根基不穩。他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師傅,我又練錯了?”擅長察言觀色的狗蛋兒,見師父這個表情,自覺有些失望。

    “沒錯,沒錯,就這樣練。等狗蛋兒到了佛山,丐幫那幫兄弟,都會把你當作北方來的高手呢!”蘇乞兒可不想打擊狗蛋兒地積極性。

    “是嗎?那太好了!”狗蛋兒興高采烈起來了,“我狗蛋兒,長得這麼帥,武功還這麼好,可真是好到沒朋友了!”

    “撲稜稜”,一隻錦雞從草叢中衝出來。

    狗蛋兒嚇了一跳,接著高興地叫起來:“師傅,師傅,有下酒菜了!”

    狗蛋兒提著打狗棍,追著錦雞,衝下了山坡。一不留神,腳下一個拌蒜,從山坡上摔下去,“咕嚕咕嚕”滾落到山溝,暈頭暈腦的狗蛋兒爬起來,摸摸腦袋,驚訝地發現溝底下伏著兩個黑衣人,正全神貫注盯著前方。

    “兄弟,你們躲著幹嘛,是不是偷吃我的雞呀?”狗蛋兒扒著黑衣人肩膀,問道。

    這黑衣人徒然一驚,以為被發現了,提刀朝著狗蛋兒砍去。

    “哎喲,媽呀!這麼兇!偷吃了我的雞,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倒是先動起手來!”狗蛋兒剛纔受到師傅誇獎,以為自己真的是個高手,絲毫不懼。

    “陪我雞!”狗蛋兒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衝過來的黑衣人。

    黑衣人也不答話,揮刀便砍。狗蛋兒只顧躲閃黑衣人手上的大刀,沒提防對方下面飛起一腳,將狗蛋兒踢飛,好在被隨後趕到地蘇乞兒接住。

    狗蛋兒倒在蘇乞兒懷裏,一下子有了依靠,他放下心來,委屈地說:“師傅,你這招不行啊!”

    “是嗎?那你睜大眼睛,看看師傅怎麼使出這一招的!”

    蘇乞兒把酒葫蘆別在腰間,將狗蛋兒護在身後,好整以暇等著。黑衣人一刀劈來,正是刀法中常見的一招——力劈華山。

    “看好了!”蘇乞兒欺身向前,不退反進,一手架住緊握大刀的手腕,一手發力攻向對方的胸脯,只是一招,就把黑衣人擊倒在地。這一招,正是蘇乞兒教給狗蛋兒的仙人醉酒。

    另一個黑衣人幾乎同時衝到了蘇乞兒身邊,夾擊蘇乞兒。蘇乞兒趁勢扭轉身軀,彎腰躲過對方劈來的大刀,一個背摔,也將他放倒在地。這招正是力敵千軍!

    “師傅威武!”狗蛋兒歡天喜地拍著手,“呀,同樣的兩招,師傅使出來,就是不一樣!”

    別看狗蛋兒練武不行,可痛打落水狗的本事還是很不錯的,他騎在黑衣人身上,一拳一拳劈頭蓋腦擊打著對方:“叫你兇!叫你橫!叫你偷吃我的雞!”

    正在這時,埋伏在溝底的領頭的黑衣人,發覺護衛隊的餘楓已經發現周圍有埋伏,偷襲不成,只好強攻了,他舉起大刀,大喝一聲:“兄弟們,衝上去,殺了那個狗官!”

    說完,帶著一群身穿黑色勁裝的人,從四面草叢中衝殺出來,殺向驛路中間的親兵。一場激烈的伏擊戰就此拉開了序幕,也就沒有人關注蘇乞兒他們了。

    “殺!”

    黑衣人吶喊著,手舉大刀,像洪水漫過堤岸,淹過驛路。

    “殺!”

    在埋伏在兩邊山溝中的黑衣人衝上驛路的同時,攔在前面的乞丐也動手了,他們從懷裏掏出短刀,匕首,一窩蜂衝了上來。

    “保護撫臺大人!”

    餘楓在一群乞丐攔路乞討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不對了,提醒親兵隊做好準備。可是沒想到,對方如此人多勢眾,而且下手如此狠毒。

    “纏住他!”領頭的蒙面人看出了餘楓武功高強,讓一幫乞丐衝上來,圍攻餘楓。蒙面人自己則帶著一群黑衣人衝向大轎。

    餘楓帶的親兵隊,也是訓練有素,頗有戰鬥力,一個個悍不畏死,拼死抵抗。一時間殺得難分勝負。

    “哎,師傅,打起來了!”

    “嗯。”

    “我們幫誰?”

    蘇乞兒拿起葫蘆,抬頭喝了一口,撥開樹枝,悠閒地觀看山下紛亂的戰局,說道:“官也好,匪也好,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由他去,咱叫花子誰都不幫,看戲!”

    “好,咱就看戲!”狗蛋兒一邊看,一邊比劃:“師父啊,你看,這招,還有這招,好厲害啊!”

    “師傅,不對呢,這裏還有乞丐!“狗蛋兒一驚一乍的,在身邊聒噪不已,”師傅,我們要不要幫幫我們的丐幫兄弟啊?“

    等了一會,見蘇乞兒沒有吱聲,狗蛋兒回頭問:“師傅,不用幫呢,他們佔了上風。這幫丐幫的兄弟真是厲害!哎,師傅,你不是說,到了佛山,我就是丐幫的高手麼?嘖嘖,你看看,這些乞丐,一個個的,都這麼厲害!你該不是騙我的吧?”

    蘇乞兒順手拿著酒葫蘆,敲了一下狗蛋兒的腦殼:“蠢貨,到現在你都沒看出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乞丐!”

    “啊,不是吧?乞丐有什麼好假扮的,要是我,扮就扮公子,秀才。師傅,你就扮個員外,或者扮個老爺,這樣子走出去,多拉風啊!”

    “乞丐就挺好呀!”

    狗蛋兒嘟著嘴:“好什麼呀,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被人吐唾沫,放狗咬……”

    蘇乞兒摸著狗蛋兒腦袋,笑著說:“不完皇糧,不交稅。上不懼風雷,下不畏官府,四海為家,自由自在,如何就不好了?”

    “我娘說,要飯的卑賤,沒有出息耶!”

    “做人只求心安,乞丐是卑微,但並不卑賤。又不偷又不搶的,不騙人,也不害人,有什麼卑賤的?世上有多少大人老爺,人前衣冠楚楚,人後男盜女娼,他們還不如我們呢!”

    “師傅,你是說,那些大人老爺還不如我們?”

    “那是,有幾個大人老爺比得上我們狗蛋兒呢!如果他們都像狗蛋兒,這個社會就太平了!”蘇乞兒倒不是想欺騙狗蛋兒,哄他開心,這都是他真心話。如果世人都像狗蛋兒心事單純,就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這世界就乾淨多了!

    “是嗎?我狗蛋兒也能當老爺?”

    “能呢,怎麼不能?”

    狗蛋兒抬起頭,望著蘇乞兒,一臉真誠地說:“師傅,也就是跟著你,狗蛋兒過了幾天沒有人欺負自己的日子,當不當老爺無所謂,只要跟著師傅,我就開心呢!”

    蘇乞兒含笑說道:“狗蛋兒,在我心裏,早就把你當作兄弟了!”

    自從蘇乞兒從惡霸手裏把狗蛋兒救下來,都是無依無靠的,彼此之間都把對方當作了親人,成了對方的慰藉,在悽風苦雨的江湖中,相互取暖。,

    他們腳下兩個被打昏的黑衣人,其中有一個悠悠轉醒,趁著兩個人說話,沒有注意,偷偷爬下山,上半身已經鑽進灌木叢,兩條腿還露在外面。可是,“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是引起狗蛋兒的注意,他上前抓起他的腿子,一把拖了回來,一腳踹在脊背上:“打死你!叫你跑!叫你跑!”

    蘇乞兒沒有理會這些,正關注著山下驛路上的戰況。護衛隊中,戰力最強的,應該是佇列前端的那個隊長,可惜的是,他被幾個乞丐糾纏住,不得脫身。兩邊埋伏的黑衣人,手持大刀,直插核心,攻擊隊伍中間那一頂大轎。轎子兩邊的護衛拔刀衝了上去,連轎伕也拿起轎槓還擊。可是,這黑衣人不僅人多,而且刀刀直奔要害,很像是長期刀口舔血的,很快就佔了上風,衝到了大轎附近。

    被困在隊伍前面的護衛隊隊長,一看勢頭不對,賣了個破綻,引誘圍攻自己的三個乞丐欺身上前來攻,抓住機會砍倒了兩個,另外一個落荒而逃。護衛隊隊長也不追趕,掉頭衝向大轎。

    眼看就要得手,蒙面的黑衣人急忙上前,攔住護衛隊隊長,兩人都是高手,你來我往,纏鬥在一起,打的頗為精彩。不愧是高手間的爭鬥,蘇乞兒也忍不住點點頭。

    護衛隊隊長一時半會無法擊退眼前這個蒙面人,聽見身邊不少戰友慘叫聲,一時間心神不穩,幾次差點被蒙面人擊中。

    儘管局勢危急,但以命搏命,急是急不得的,蘇乞兒看到,護衛隊隊長還是很有經驗,很快就冷靜下來,他凝神靜氣,準備先解決眼前這個敵人再說。畢竟是技高一籌,很快,護衛隊隊長抓住了蒙面人移動速度較慢的破綻,一連串的攻擊之後,終於一刀斬向蒙面人左臂,蒙面人也是很有經驗,躲閃及時,抱住受傷的左臂,就地一滾,擺脫了護衛隊隊長的攻擊。正好,一個黑衣人擋在他身前,與護衛隊隊長戰在一起。

    “頭兒,看,得手了!“一個黑衣人喊道。

    護衛隊隊長吃了一驚,一刀格開身前的黑衣人,朝著大轎望去,只見三個黑衣人,三把明晃晃的利刃,幾乎同時刺進大轎中,剎那間,大轎的帷幔濺滿血跡,轎子底部,一縷鮮血冉冉流出……

    “撫臺大人!“

    護衛隊隊長慘叫一聲,搏命一擊,擊退了蒙面人,衝了上去,揭開轎簾,一個頭戴頂戴花翎,身穿官服的人委頓在大轎中。

    一手捂著受傷胳臂的蒙面人一看,這個人死的不能再死了,於是他大喊一聲:“扯呼!”於是,那些化裝成乞丐和埋伏在山溝的黑衣人,丟下同伴的屍體,消失在叢林中。

    二十幾個親兵組成的護衛隊,現在站著的只有六七個人,而且身上大多還帶著傷,他們驚魂未定地聚集在護衛隊隊長身邊,等候他的命令。

    “打掃戰場,看看還有沒有活著地兄弟!“隊長髮話了。

    “是!“

    “另外,找找有沒有活著的匪徒!”隊長命令道。

    護衛四下裏翻檢了一番,抱怨道:“媽的,居然一個活口也沒有留下!”

    “這裏有兩個!”狗蛋兒喊了一聲。

    狗蛋兒這一聲喊一下子把所有人目光聚集過來了。

    這個闖禍的祖宗!蘇乞兒趕緊一把拉住狗蛋兒:“走!”

    “隊長,山上有人!”

    幾個護衛準備衝上山,被餘楓一把抓住:“小心調虎離山!”

    蘇乞兒在山脊走了一程,回頭看了一眼,這幫人居然沒有追來,不覺一腦門子的問號,這是怎麼回事?

    這看來不是一般的攔路搶劫,這幫乞丐,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謀財,而是害命。殺了大轎中的官員,就果斷撤出戰場,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連蘇乞兒都有些佩服他們的果決。

    這次殺害的官員官職不低,從護衛隊的儀仗上看,應該是是朝廷二品大員。雖然蘇乞兒對官場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來廣州到任的二品大員,也是屈指可數的,殺害了這麼大一個官員,肯定會在廣州城引發一場地震。不,不僅僅是廣州,即便是大清國,這也是引起轟動的大事!

    可是,這護衛隊隊長的表現有些失常啊!如果護衛的官員被人殺害,這些護衛無論如何,也是難辭其咎的。反正總是個死,與其死在劊子手的刀下,還不如死在在追剿匪徒的途中,說不定還會給妻兒老小留下一筆撫卹金。明知道山上有漏網之魚,為何不聚攏隊伍去追趕?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膽小?可從剛纔的戰鬥來看,他們和一般的太平兵不一樣,到像都是見過血,上過戰場的,都有幾分血性。

    也是,一個二品大員精心挑選的護衛隊,能差到哪兒去?蘇乞兒想,如果是自己,要想從這嚴密的守護中,取下這名官員的首級,到底有幾分勝算。想到這兒,蘇乞兒不由得微笑著搖搖頭。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反正與自己無關,我還是做我的自由快樂的小乞丐好了!

    等等,看來自己還是難以置身事外,狗蛋兒一聲喊,把兩個人暴露在這些護衛的視線之內,很有可能成為嫌疑物件了!

    平白無故替別人背黑鍋,心裏總不是個滋味,最起碼也看看,是替誰被這個黑鍋吧?這件事到底是什麼人乾的?蘇乞兒彎腰抓起一個黑衣人,準備詢問一番,哪裏知道,這個人已然氣絕。

    不對呀,我只是打昏了他而已,怎麼死了呢?難道我下手輕重都把握不住?

    蘇乞兒急忙抓起另外一個,只見他嘴邊沁出一絲血跡,這才明白,原來他們服毒自盡了!

    好狠,他們行動前事先都藏好了毒藥,一旦被抓住,就服毒自盡。看來他們所謀極大啊!蘇乞兒有些頭大,自己的事還沒有一點著落,就平白無故捲進這件大事中,還不知道這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呢!

    蘇乞兒苦笑,不過,這麼多年的苦難,蘇乞兒最先學會的就是寬慰自己。反正自己的麻煩也夠多了,也不在乎多這麼一件,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走一步看一步吧!

    “師傅,師傅,等等我!“狗蛋兒攆上蘇乞兒,氣喘吁吁地說,”師傅,你在想啥呢?“

    “我在想佛山的白斬雞呢!”

    “是嗎?跟叫花雞相比,那個更好吃?”

    蘇乞兒故作輕鬆地笑笑:“當然是白斬雞啊,我不就是想吃,不遠萬里回到佛山的嗎?”

    狗蛋兒咬著一根草莖,流著口水:“哪怕是有隻叫花雞,我狗蛋兒也知足了!”

    蘇乞兒拿著葫蘆敲了一下狗蛋兒的腦袋:“瞧你這點出息!”

    狗蛋兒摸著頭,歪著腦袋說:“師傅,我錯了,師傅教導的是,男人就應該志向遠大!”

    蘇乞兒有些好笑:“說說看,你的志向是什麼?”

    狗蛋兒搖頭晃腦說道:“大男人當如是,吃最好的美食,喝最好的酒,穿最美的衣服,睡最漂亮的女人!”

    蘇乞兒“撲哧”一聲笑了:“就這?”

    狗蛋兒抓抓後腦勺:“還有哇?那我想想。”

    “別想了,想也想不來的,還不如睡覺去!”

    “幹啥?”

    蘇乞兒抿嘴一笑:“夢裏什麼都有了!”

    “師傅,你——”

    一番說笑後,蘇乞兒心下有些黯然,狗蛋兒的理想,對於自己來說,原本是唾手可得的,它曾經離自己是如此之近,可是,現在離自己卻是如此之遙遠。

    是誰剝奪了自己這一切?

    蘇乞兒又舉起了酒葫蘆,倒了半天,沒有倒出一滴酒來,只好遺憾地把酒葫蘆掛在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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