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士族寒門
溫子魁說的有些口乾舌燥,也倒了一杯水,又給孫思漁斟滿茶水,他還是頭一次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麵的人,推心置腹的說了這麼多。
不對,應該算不了第一次,還有上一次的掌事道長和澄忻道長,不過孫思漁作為一個名動天下的大人物,而且與於將軍關係匪淺,應當算不了陌生人,更稱不上交淺言深。
溫子魁喝一口茶水,“其實我在上山的時候直說就好了,說不定當時就能把話說請,陳平煜也就用不著急中生智,給趙苟同打圓場,然後他兩個聰明人一拍即合,對我說個謊。要不是這樣,現在我們估計正有說有笑,孫先生,我這不是說他倆的壞話,也不是向你告狀,實話實說,這事錯在我。”
孫思漁輕笑一聲,“你現在還有心給他倆打圓場,你放心吧,這兩個可是我的愛徒,我可不忍心對他倆怎麼樣,最多也就打上幾板子,溫將軍清楚,這幾板子的疼痛可比不上沙場的刀口。”
溫子魁咧嘴一笑,這大儒也不是那麼難相處。
緊接著孫思漁嘆了口氣,繼續道:“趙苟同變成這樣,也有我一半的責任,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再加上我和於將軍已經達成了共識,我就跟你說一說關於官場變革的事吧。”
溫子魁長出一口氣,靜等下文,他現在不是那個鼠目寸光的民間稚子,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再去怪誰很不切實際了,倒不如聽聽孫大儒怎麼說,回頭再和於將軍對對口風。
孫思漁將桌面上兩隻空著茶杯拿了出來,手指輕輕一點,兩隻茶杯變成幾塊大小大致相等的碎片。
溫子魁嚥了口唾沫,這茶杯花紋極其好看,周邊還有青花瓷紋,托盤更是用白玉燒製而成,一個托盤配一隻茶杯,茶杯碎了,托盤也就不能用了,孫思漁打破的這兩隻茶杯,價值很有可能夠尋常百姓吃上幾個月飽飯了。
孫思漁將茶杯碎片分為兩堆,一堆青花瓷多一些,另一堆白玉多一些,他分好以後緩緩開口道:“這青花瓷多一些的,代表著名門望族,白玉這一堆,就是代表著寒門。”
“現在的大晉,做官很難,做京官更是難上加難,如果讓寒門做京官,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當然,有一個例外,就是那二品殿閣大學士楊烈臣,他雖是寒門出身,但是他運氣好,搭上國子監這條線,能進國子監,就已經不不算寒門了,溫將軍,你知道國子監學生一個月多少賞銀嗎?”
溫子魁皺了皺眉,國子監他聽說過,也是一個讀書聖地,但是去讀書,竟然還有錢拿?他搖了搖頭,“不清楚。”
“陛下爲了鼓舞國子監書生之氣越來越好,裡面每個月每個人一百兩賞銀!整整一百兩,而且只是一個月的光景,咱們大晉有多少一輩子都掙不到一百兩銀子的人家?他楊烈臣到這個份上了,還算的上寒門嗎?早就不算了。”
溫子魁點了點頭,他觀察過稷上學府,每個人都好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上的學服都穿的泛白了,就連陳平煜手上的那本《左傳》,書頁都是散的,一個不小心這本書可能就要報廢了。以他看來,孫先生的意思應該是寒門與貴族之間的差距。
孫思漁嘆了口氣,“我稷上學府現在還有許多學生的家裏已經吃不上飯了,就那樣還願意緊緊湊湊的湊出一兩半兩銀子供孩子讀書。”
“一兩半兩,已經很少了。”
孫思漁點頭說道:“付了這一點點銀子,孩子以後的吃食住行全由學府包攬,但是學府可不是什麼人都收。”
說完這一茬,孫思漁推開青花瓷那一堆碎片說道:“如今的京官裡,除了楊烈臣之外,全部都是根深蒂固的老士族了,全都是受上一代萌蔭,然後運作下一代做官,陛下也贊同這樣的方式,甚至還有些官員子弟說他們的眼見比寒門士子高了不少,能看清根本所在。”
“鬼話連篇,一派胡言!紈絝子弟我見了不少,這種沒臉沒皮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
溫子魁憤懣罵了一聲後說道:“孫先生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現在就是士族們在掌控著官職更替,不給寒門任何上升的餘地,對不對?”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士族們沒有能力把握更高品級,由陛下直接任命的官職,但是一些四五六品的中流砥柱,被他們牢牢抓在手中,互相幫襯運作之後,將自己的子孫填入那個位置之上。”
溫子魁眉宇間怒氣越來越盛,“不是還有科舉嗎?”
“科考後的寒門士子,最多做到八九品芝麻官,能上七品已經是燒香拜佛了。”
溫子魁低頭沉思,這群士族老爺們一個個都是人精,這樣做的原因如果只是爲了兒孫能入官場,那就有些小題大做了,畢竟官職有很多,不管實權還是虛職,俸祿都是一樣的,只是被人看不看中的原因,那些士族老爺們完全可以將兒孫們調到肥差的位置上去,寒門士子就去清水衙門,互不侵犯,壓根用不著打壓天下寒門,連自己這個一介武夫都能想明白的事,那些官老爺們能想不通?這其中肯定還有其他利益關係。
溫子魁問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這事情而且還是陛下預設,絕不會就這麼簡單。
孫思漁點了點頭,“其中還有一點更深層次的原因,我打個比方,如果溫將軍現在統領數十萬大軍,姑州與蘇州同時陷入戰亂,而且陛下下令了,這兩州只要你能保住一州就行,你會率領大軍增援哪一州?”
“姑州,肯定是姑州,我老家就在那裏……對啊!”
溫子魁說完,他瞬間明白過來,只有士族後代任職之後,不管是肥缺還是清水衙門,都是爲了士族著想。如果大批寒門士子坐在高位,不乏像楊烈臣那樣和士族同流合污的人,也不缺為心繫百姓之人,那這些人就與士族們的利益起了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