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騙子！你當初……當初明明答應過我的。”看著眼前已經哭紅雙眼的少女，唐焱伸出一半的手，停滯在了半空中。

    “你說些什麼啊？為什麼要走，為什麼！”

    “我們明明約定好的！我真是傻，我就知道……”少女摸著臉上的淚水，一把推開了眼前的少年。

    “原本我以為你會是最懂我的那個人。”

    “原來你和其他人一樣……”

    “我用不著你們這些虛假的愛！”

    “唐焱，你滾啊！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啊啊啊……！”

    唐焱疲憊地睜開雙眼，重複的夢境代表著還未了結的心願，但他註定都將無法從這迴圈的世界中甦醒。

    如果自己當時能夠早點回來……

    抹過臉上冰冷的淚水，唐焱煩躁地將視線透過車窗向外望去，柔和的日光伴隨著暖暖的清風，躁動的心似乎也在這一刻微微緩和。

    “太慢了……還是太慢了……”

    短暫的言語裡浸滿了疲倦，唐焱緊抿著嘴唇，思緒很快便飄出了窗外。

    微風吹過，田野裡泛起層層麥浪，在霞光的照耀下，金黃的麥穗一直延伸到了遙遠的地平線。

    看著如同潮浪般的麥田，少年的疲憊感正在漸漸放大，這種軟綿綿的感覺讓他非常想念自己房間裡那張舒適鬆軟的大床。

    就在自己即將入睡的一刻，唐焱耳邊傳來了一道帶著莫名亢奮的聲音：“老闆，我們就要到了，前面就是長雲鎮！”

    正在開車的韓月曦笑著扭過頭來：“聽說這裏的龍涎柿子特別好吃！我們買幾箱特產帶回去吧！還有這裏的長雲羹，老闆請我，求您！”

    唐焱看著眼前擁有一頭流洩至腰際的長髮少女，不由皺了皺眉頭，他有時候真的希望韓月曦的內在能夠和外表一樣精緻，而不是像她的駕駛技術似得一言難盡。

    “想吃的話就自己去買。”唐焱剛想閉眼就聽到對方又嘀咕起來。

    “是誰告訴我的和老闆出差一定能大吃一頓，我可想了一晚上的碳烤豬蹄、油燜熊掌、長雲煎餃！哎，不僅不管飯，還要當苦力，老天啊，是我嘴不甜，還是屁股不夠翹……”

    聽到這裏，唐焱大驚，你昨晚幾個菜啊，喝這麼大還沒醒！

    看著有些低落正撅著嘴的韓月曦，唐焱還是決定展現一下老闆應該有的態度。

    “閉嘴，好好開你的車，再廢話拿訂書器給你嘴巴封上。”他原本以為對方能收斂一下，卻沒想到韓月曦轉過身便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老闆你真幽默！哪有人隨身帶著訂書器啊？”

    唐焱沒好氣的搖了搖頭，他已經後悔帶這名剛入職不到半個月的奇葩出來了。雖然他的員工充斥著形形色色的怪咖，但像韓月曦這樣敢和自己打岔的卻是獨一份。

    在車子停止的一刻，唐焱又打了個哈欠，他將那略顯凌亂的黑髮一縷一縷重新梳好，便看到韓月曦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己。

    “有話說，有屁放。”

    聽到唐焱頭也不抬的不耐煩道，韓月曦面色通紅，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對方的用詞過於直白。

    “陳經理離開時特意囑咐我，讓我提醒您對方好歹也是有名的魔導迴路大師……”

    “所以要我客氣些？那也要看他是不是有真才實學，名氣能當飯吃？”唐焱淡淡說道：“這兩年偽造履歷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大師？大師都快比公務員多了，如果他真的出衆，我自然會給他應有的待遇。”

    “但如果他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即便在這個行業工作多少年也沒有用，我要的不是資歷，是實力。”

    韓曦月倒吸了口涼氣，點了點頭，卻沒料唐焱突然失笑地看向自己。

    “如果不是這樣，像你這樣不光專業不對口，工作經驗又是一張白紙的怪力女，我為什麼會從人事部保下你？”

    “怪，怪力女？！”韓月曦漲紅著臉嬌喝了一聲，但終究這是事實，她因為學校和履歷的問題在求職時四處碰壁，直到遇到給自己機會展現能力的唐焱出現。

    “行了，不要廢話了，趕快走吧！”看著低頭陷入回憶的韓月曦，唐焱敷衍地擺了擺手，率先開啟車門探了出去，頭頂刺眼的陽光帶著難以抹去突兀感，這毒辣的熱度差點讓他直接退回了充滿冷氣的車內。

    “黃昏下的盟約？這什麼中二的名字！小學生嗎？”

    看到這塊奇特的招牌是在小鎮挨着高山的縫隙之中，唐焱兩人光是找到這家不起眼的店鋪就已經花了整整半個小時，要不是自己的東龍語過硬，他即便是曬成黑炭怕也不會找不到這個地方。

    還有韓月曦這完蛋玩意，明明考過了東龍語六級，愣是跟人交談就會一個勁的“嗯嗯啊啊”。

    “哎……”唐焱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臉無奈的看了眼頭頂火辣辣的太陽。

    他實在是太小瞧這座小鎮的複雜程度了，在唐焱眼裏這裏完全就是一座迷宮，九曲連環的衚衕結構讓他近乎崩潰。

    明明都是東大陸的國家，文化習俗簡直天壤之別。

    看著眼前在黑板上用白色塗料書寫的店名，唐焱毫無徵兆地感覺到一絲寒風掠過脖頸。

    “這座小鎮還真是冷清，這麼久竟然只遇到零零散散幾人。”聽到身邊沒心沒肺的韓月曦突然道，心中有些異樣的唐焱當即搖了搖頭。

    但還未等到他緩過神來，就目瞪口呆的看見韓月曦將手伸向了這座灰色風格的店鋪門把上。

    “打擾了！”

    “等等……！”唐焱話還沒說完，韓月曦便已經一把將鐵門拽了出來。

    “這麼鬆？太危險了吧！”韓月曦一手提著大門，另一隻手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脯。

    “你才太危險了吧！”唐焱忍住一拳敲向愣頭青腦袋的衝動，畢竟對方如果還上一拳，自己保不準就要在ICU過夜了。

    “東龍的大門設計都是滑動門，不是推拉的啊！”

    韓月曦似乎沒有理解自己的抱怨，留下唐焱和放在一旁的大門就率先走了進去。

    “打擾了！”

    唐焱無奈跟進，便聽到韓月曦興奮的聲音。

    “哇，好像鬼屋！老闆你看！你看！”

    唐焱在門口聽得一頭黑線，但很快他就明白韓月曦的意思，店中光線非常昏暗，根本無法清楚的看到裡面的情況，視野受到了很大侷限，遠處就像被一層黑霧包裹。

    這個玻璃的展示櫃嗎？

    唐焱摸著身前的圓錐形物體，懷疑的將臉湊上前。

    “……！”

    短暫的驚愕過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剎那間，唐焱只感覺自己從兩肩向下，冷到麻木的感覺遊蕩全身。

    裡面是……

    鋪著暗紅色的布料之上靜靜的躺著披著黑色面紗的年輕女子。

    光滑白皙的肌膚，令人心曠神怡的美貌……那是一位少女，瀑布一般的黑色長髮，包裹著她的黑色長裙烘托出一股悲傷，一股肅殺。

    非常恐怖，但又非常美麗！

    這是一具按照真人比例做成的人偶。

    唐焱雖然討厭魔導人偶，但對於傳統的工藝並沒有成見。

    而且即便不追究這些，這如果開在繁華的都市也就罷了，但卻開在這樣一個蕭條清冷的小鎮上，難道這裏只是一個用來觀賞的展覽館？

    “還真是別緻的設計。”唐焱自認並不愛好這類藝術品，但是此時，目睹這份奇異之美后，他也不得不感嘆一聲。

    到了此時此刻，即便唐焱還不確認對方作為魔導迴路的才能，但在傳統技藝上確實有著過人的實力。

    隨著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著這些藝術品，店內比前臺要明亮開來，雖然只有一盞散發著薄弱燈光的壁燈，但還是將這間暗紅為基調的房間所照亮。

    房間比較深，越往裏走，便會發現更多的掛著木牌的房門，以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人偶，從小到手掌，大到真人比例，應有盡有。

    “金、木、水……五行嗎？”呢喃間，哐啷一聲響起了沉悶的房門聲。

    “歡迎光臨。”

    從拐角走來的人影提著一把油燈，穿著一身黑色的外套，彷彿要融入店內的昏暗之中，從聲調上可以推測出，應該是一位和唐焱年齡相仿的少女。

    “啊，你，你好！”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韓月曦一跳，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結巴的回道。

    待到反應過來後，韓月曦連忙挺直脊樑，但還未等她抬腳就被唐焱一把拉向了身後，他可不希望這愣頭青又說出什麼勁爆的話來。

    “嚇到你們了吧？很久沒有人來這裏了，所以我也不常在一層呆著。”

    “沒有。”唐焱搖了搖頭，看著走近的少女，伸出右手。“我是來自綠妖精商會的唐焱，這位是我的助手韓月曦，冒然來訪，還望見諒。”

    “叫我蘭靈就可以，姑且，算是這家店的老闆吧！”

    蘭靈一手提著古老的油燈，一手抱著一本陳舊的記事本，伸出來的手觸之冰涼，捂上去格外僵硬。

    從微暗的燈光中透出對方的臉，這個時候才終於能夠看清楚。

    如墨的黑髮毫不梳理的幾乎遮蓋住了面容，精緻的下巴要比大多數東方面孔更加消瘦。不過因為所戴的黑邊眼鏡反光的緣故，所以無法看清她的神色。

    陰沉，孤僻，不擅長與人交際。

    注意到蘭靈蒼白的面頰有些僵硬，指尖略微有些顫抖的唐焱迅速得出結論。

    “據我所知，這裏的老闆應該是蘭枉然先生，你們是……？”

    “正是家父，不過父親他在半年前傷了腿，已經和母親回老家了，現在這家店交由我照看。”

    “什麼！？”韓月曦吃驚的驚呼了一聲，唐焱也是微微皺眉，人事部連這些都沒調查清楚，公司還獵個屁頭。

    “你們找父親有什麼事情吧？進屋說吧。”

    說完蘭靈點頭示意跟著自己，緩慢的轉過身子，向屋內走去。

    韓月曦憂慮的看了唐焱一眼，畢竟她們是爲了招聘技術員工來的，但在唐焱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後，兩人還是跟了上去。

    “這裏一半是店鋪，一半是展覽館。”途中蘭靈介紹到，不時還用手指向身旁的人偶。“不過大多數不是鎮上居民可以接受的價格，所以這裏很少有人光臨。”

    “可能也是覺得這裏太像鬼屋吧！”也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麼，蘭靈看了眼牽強擠出笑容的韓月曦。

    她一定是聽到了這丫頭在店門口的話了！

    唐焱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他對於這個年輕的人偶店主，開始感覺到一點慎人，這個少女的言行舉止都充滿了怪異。

    店內，放著優雅的絃樂樂曲，雖然經常出席各大宴會，但唐焱也僅僅覺得這只是首低沉的樂曲，硬要說名字的話，還真是不知道。

    就這樣跟著少女走進內屋，唐焱的世界瞬間被無數雙眼睛所注視。

    站著、坐著、臥著、躺著。

    驚嚇的、歡喜的、哀愁的、憤怒的，亦或是沉睡著。

    深處，昏暗的室內被人偶所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