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隊安插在湖州大旅社的眼線撤離之後，張墨煜、葉曉莉夫婦乘坐馬車離開了龍巖城。

    據跟蹤他們的力行社特務講，張墨煜夫婦離開龍巖城之後，並沒有直接北上紅軍中/-央蘇區，而是南下廣東，最終消失在閩粵邊界的大山裏。

    來了又走，毫無作為？

    力行社特務頭子朱䴉一時摸不到頭腦，本欲對張墨煜、葉曉莉夫婦下手，又擔心丟了西瓜揀芝麻，妨礙到龍巖即將發生的大事，最終決定放走張他們，不予理睬。

    接著，以魏中華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軍事督導組移駐福州大旅社，理由是那裏比湖州大旅社的伙食好。

    “這算什麼理由？沒有道理嘛！”

    衣衫不整的江美珍從裏屋出來，向朱䴉抱怨著。南京政/-府督導組一走，作為省防軍情報處的聯絡官，江美珍也必須離開了。並非捨不得離開朱䴉，而是因為原本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湖州大旅社突然變得風平浪靜，讓人難以理解。

    朱䴉對此卻有不同看法，紅軍和鐵軍的人都有所行動，只能說明一件事情，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阿珍，回省防軍之後，給我盯緊吳文昌就好。其他的事情不要插手。”

    江美珍悻悻地說：“遵命。反正留在湖州大旅社也草木皆兵，不如回情報處躲躲清閒。”

    朱䴉忽然想起什麼，問道：“葉大顛趴什麼態度？你跟他見過麵了嗎？”

    江美珍字斟句酌地說：“見過。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堅持與省防軍結盟，依我看啊！他胸懷壯志，近期要幹一件大事。”

    見江美珍一臉的認真，朱䴉也不深究。

    原本紮根在湖州大旅社的各方勢力紛紛撤離，朱䴉已經敏感地意識到“好事臨近”，因此對於葉子崖反而有些忽視。

    “不去管他。區區一個保安大隊能成什麼氣候？一再示弱的省防軍幾萬兵馬纔是我們的工作重點，也是平衡各方勢力的關鍵所在。吳文昌老奸巨猾，人前人後裝出一副可憐相，其實他心裏清楚得很。若想在各方勢力的角逐中存活，必須在最後關頭給對方致命一擊。”

    江美珍對此毫無興致，敷衍道：“好吧！沒別的事情，我去收拾衣服了。”

    “等一下，張雲霄那邊有什麼訊息？”

    “他能有什麼訊息？蘇聯人沒有來，他除了養傷無事可做，似乎已經被共/-產黨組織拋棄了。成天混吃等死，我都不願意見他。”

    朱䴉猜疑道：“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嗎？”

    江美珍笑著說：“我說著玩兒的，老朱你別當真啊！張雲霄還能怎麼暴露啊？他是共/-匪的英雄團長，戰功赫赫，誰人不知啊？沒人懷疑過他的身份，他隱蔽得很好，你就放心吧！一有訊息，他會馬上聯絡我們。”

    相比力行社特務，張雲霄的訊息顯然落後了。

    終日躲在依山傍水的一處民宅裡養傷，張雲霄無心欣賞怡人的風景，變得焦慮而多疑，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蘇聯人遲遲沒有在龍巖城的湖州大旅社現身，而自己似乎也被組織遺忘，既沒有接到新的命令，身邊也沒有值得信任的戰友，所謂的護送任務竟變成了難熬的漫漫長夜。

    鄭如峰進門時，張雲霄幾乎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老鄭，你總算來了，有什麼動靜嗎？”

    鄭如峰沒有搭腔，先將一些吃食擺在桌上。除了燒餅、木薯，還帶來一隻香氣四溢的燒雞。

    “張團長，餓了吧？我們邊吃邊聊。”

    張雲霄一把拉住鄭如峰的胳膊，著急地說：“吃什麼吃啊？我吃的下去嗎？趕緊說說情況。”

    鄭如峰微笑道：“張團長，你是知道的，我是省防軍情報處警衛班的，負責湖州大旅社的警戒任務。今天剛剛接到情報處的通知，我們班不用再去湖州大旅社執勤了。”

    “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所以就偷偷跑到湖州大旅社去探查，結果你猜怎麼着？”

    “如何？”

    “督導組不見了，說是剛剛搬走。原本住在湖州大旅社的客人也明顯少了很多，包括情報處的江美珍都退房離開了。”

    張雲霄皺眉思索著，隱隱有些不安，“老鄭，你覺得蹊蹺嗎？”

    鄭如峰顯然沒有更多的顧慮，大手一揮，“哎，他們都走了不是好事嘛！蘇聯軍事顧問隨時可能抵達龍巖，下榻湖州大旅社。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你我睡覺都提心吊膽。現在好了，他們都走了，湖州大旅社清淨了，我們也能睡個好覺。來來來，吃點東西。”

    鄭如峰說著，撕下一隻雞腿遞給張雲霄。

    張雲霄擺擺手，沒有接。

    鄭如峰一邊啃著雞腿，一邊保證道：“張團長放心，我派我的手下盯著呢！萬無一失。”

    張雲霄眉頭緊鎖，出神地望著遠處，若有所思。

    鄭如峰偷眼打量著他，眼神裡更多的居然是怨恨。

    “山不轉水轉。老鄭，沒想到我們兩個又在龍巖城見面了。你不會還在記恨我吧？當年在紅軍部隊裡，你我因為相互猜疑，鬧得很不愉快。你賭氣出走，也許有我張雲霄的原因。”

    鄭如峰滿不在乎地說：“張團長，現在想想，應該是我多慮了。我這個人嫉妒心強，猜疑心重，所以這輩子也沒交到幾個朋友。”

    “那我們現在算是朋友嗎？”

    “朋友？我覺得還算不上。同志吧！你我至少還是並肩作戰的戰友，所以都應該放下顧慮，全力配合，完成上級交付的任務。”

    鄭如峰的話說得懇切，張雲霄也覺得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糾纏。

    “老鄭，無論如何，我要跟你道個歉，等完成這次任務，我會想上級組織說明你的情況，也希望你能儘快歸隊。”

    “謝謝張團長提攜，老鄭感激不盡。另外還有一件事情向您彙報。”

    “說。”

    “龍巖保安大隊的葉大顛趴心狠手辣，據說他一槍殺了副官周耀傑，威逼周耀傑他的父親逃離龍巖城。”

    張雲霄有些意外，“是嗎？會有這樣的事情？”

    “我也是聽說的，不知真假，總之現在保安大隊掌控在葉大顛趴的手上。張團長，我們的上級早有命令，若有必要，可以剷除葉大顛趴。今天去湖州大旅社，發現保安大隊的眼線也撤走了。我懷疑葉大顛趴暗中搞鬼，不如找個機會幹掉他，以防節外生枝。”

    張雲霄沉吟道：“不急，再等等看。留著葉大顛趴還有特別的用意。”

    省防軍突然加強戒備，增設關卡崗哨，巡邏隊在駐地周邊往來穿梭。

    葉子崖、吳柳莉香夫婦乘坐的轎車在某處關卡前被攔下，一名省防軍少/-尉來到車旁，隔著車窗朝葉子崖敬禮。

    “葉將軍，您這是到哪裏去呀？”

    葉子崖倨傲地說：“什麼情況啊？連老子的車也敢攔。你們那個狗屁司/-令吳文昌到底搞什麼鬼？”

    “對不起啊！葉將軍，在下也是剛剛接到調防的命令。說是一股共/-匪小分隊秘密潛入龍巖城，兄弟奉命設卡盤查，清除匪患，還請葉將軍多多體諒。其實不光是我們這一處，整個東城都加強了巡視。”

    葉子崖的喉嚨陣陣發癢，咳嗽兩聲，直接朝車窗外吐痰。

    省防軍少/-尉趕緊躲開，陪著笑臉說：“葉將軍此行有何公幹？在下願意全力協助。”

    葉子崖皺起眉頭，惡狠狠地盯著省防軍少/-尉不說話。

    少/-尉有些窘迫，不敢與他對視。

    車內的吳柳莉香說：“少/-尉，我們是去省防軍司/-令部，找文昌喝茶，行個方便吧？”

    少/-尉猶豫著說：“報告葉夫人，吳司/-令他……不在司/-令部，你們改天再去喝茶也可以。”

    “你他媽有完沒完？老子沒時間跟你囉嗦，滾開！”

    見葉子崖動怒，少/-尉無奈讓道一旁，朝車前的省防軍士兵擺手示意放行。省防軍士兵將路障搬離，目送葉子崖的轎車朝前駛去。

    省防軍司/-令部大院戒備森嚴，數名士兵荷槍實彈守在門外，屋頂崗樓架起機槍。

    葉子崖的轎車來到大院門前，再次被攔了下來。

    衆所周知，葉子崖被龍巖人蔑稱為“葉大顛趴”。這位龍巖城的惡霸地頭蛇一向囂張跋扈，橫行鄉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路受阻。

    連一向嬌弱溫柔的吳柳莉香也覺得有些過分了，抱怨道：“文昌到底想幹什麼呀？把這麼多部隊擺上街麵，唱大戲啊？”

    葉子崖窩了一肚子氣，黑著臉開門下車。

    一名省防軍上/-尉快步迎了上來，“葉將軍，吳司/-令不在，你請回……”

    剛開口，便被葉子崖一記重拳擊中面門，這名省防軍上/-尉踉蹌後退，又被葉子崖踹到在地，拳打腳踢。

    吳柳莉香下了車，站在車旁看熱鬧。

    在場的省防軍官兵懾於葉大顛趴的威名，誰也不敢上前。

    省防軍上/-尉躺在地上抱頭捱揍，哀嚎不斷。吳世賢正巧從司/-令部大院出來，見到這一幕，趕緊上前勸阻。

    “汀汿兄息怒，息怒啊！”

    葉子崖停止了揮拳，不忘朝地上的省防軍上/-尉補上一腳，“你們他媽的不知道老子是誰對不對？左攔右擋的，活膩歪了吧？我告訴你們，龍巖城是老子的地盤，下次誰他媽敢攔，直接賞一顆子彈！”

    吳世賢勸解道：“汀汿兄，事發突然，來不及跟您通報一聲。共/-匪小分隊潛入龍巖城，懷疑刺殺吳司/-令。”

    “吳文昌在哪裏？帶老子去見他！”

    “請。弟妹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