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共-產-黨起義部隊的去向，其實葉子崖心知肚明，當初江美珍趕到特務連傳達師部的命令，內容是：部隊經瑞金、尋鄔進入粵贛邊界一帶，與師部機關匯合。

    之所以對葉曉莉有所隱瞞，是因為葉子崖擔心有意無意地洩密，畢竟兩人才剛剛結識，信任尚未完全建立。

    此前，起義軍暴動計劃的洩密直接導致突襲敵軍梅嶺軍械庫的行動失敗，包括老連長方文達在內，全連百餘兄弟遇難。葉子崖對此耿耿於懷，除去極度憎恨張雲霄之外，他始終懷疑師部機關裡藏有敵軍奸細。倘若屬實，那麼區區一個特務連的損失算得了什麼，接下來整支起義軍部隊恐怕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爲了儘快找到老部隊報告情況，葉子崖不顧傷病在身，咬牙堅持趕路。

    日落西山之時，葉曉莉率先支撐不住，抱著一棵樹死活不走了。

    “葉子崖，我實在不行了，又累又餓的，腿都不聽使喚，休息一會兒吧？”

    聽到葉曉莉叫苦連天，剛剛還在山路上奮力攀登的葉子崖突然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感覺到渾身痠痛，疲憊至極。

    看來人與人之間的影響是相互作用的。這一路上，葉子崖憑藉頑強的意識支撐著自己前行，沒想到葉曉莉一句洩氣的話便瞬間拖垮了他。

    葉曉莉左顧右盼，抱怨道：“葉子崖，我們要去哪裏？天已經黑了，還有多遠啊？”

    無人應聲。

    葉曉莉回頭一看，原來疲憊不堪的葉子崖已經倚靠著一棵大樹睡著了，併發出輕微的鼾聲。

    葉曉莉無奈地搖搖頭，湊過去摸一下葉子崖的額頭試體溫，突然像被燙了一下縮回手。

    “這麼燙啊？葉子崖，你醒醒，你發燒了！”

    見葉子崖毫無反應，葉曉莉立即行動起來，先四處蒐集來一捆樹枝，接著從揹包裡拿出火柴引燃，生火取暖。

    熊熊火焰燃起，映亮葉子崖蒼白的臉。

    葉曉莉繼續拾柴添火，正往返忙碌著，忽然感覺到不對勁，定睛向密林深處觀察，只見幾個模糊的人影持槍朝這邊搜尋過來。

    “呀”了一聲，受到驚嚇的葉曉莉扔掉柴火，慌慌張張地扭頭就跑。

    第二十四師獨立營臨時駐地籠罩在夜幕之中，一所民宅裡透出微弱的燭光。

    在獨立營的營長馬連誠以及師部派來的幹部張墨煜的逼視下，張雲霄垂頭喪氣地坦白交代。

    “我對貴黨一向敬佩，甚至心嚮往之。好兄弟葉子崖說得對，穿著同樣的軍裝，吃著同樣的軍糧，為什麼還要相互殘殺？我張雲霄縱然狼心狗肺，也絕對不會下令向貴軍開槍啊！”

    馬連誠憤怒地說：“可老子的連隊最終還是慘遭你的毒手！”

    張雲霄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與馬連誠對視，字斟句酌地說：“都是因為朱䴉這個混蛋！他是軍部派來監視我的，發現我有意放走葉子崖，便強行將我捆綁關押起來，並實施了這場大屠殺。”

    張墨煜習慣性地扶了一下眼睛，質問道：“既然被朱䴉關押起來，你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張雲霄挺直了身子，解釋說：“幸得魏大軍等人出手營救，敝人才僥倖躲過一劫。張某不才，在輜重營任職多年，心腹知己不在少數，魏大軍便是其中之一。朱䴉圖謀不軌，意欲趁此機會奪取軍權，簡直是白日做夢！”

    張墨煜點點頭，“你的描述與魏大軍交代的基本一致。張雲霄，你真是來投誠的嗎？能告訴我原因嗎？”

    張雲霄立即站起身來，先是畢恭畢敬地朝馬連誠和張墨煜鞠個躬，接著義憤填膺地控訴道：“反動槍聲響起，包括我的好兄弟葉子崖在內，上百友軍兄弟橫遭屠戮。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每每想起這慘痛的一幕，我的心都在滴血啊！張長官，如今我已徹底認清國-民-黨的反動嘴臉，決意率部投誠，從此與貴軍同甘苦共患難。”

    張墨煜滿意地笑了，湊近馬連誠，與之低聲交流起來。

    張雲霄不放心地豎起耳朵，賊眉鼠眼地偷聽，但是因距離較遠，什麼也聽不到。

    馬連誠餘怒未消，嚷嚷道：“這也太草率了吧？不能只聽他的一面之詞！”

    張墨煜不悅，黑著臉說：“馬營長，這是師部的決定。你要是不同意，可以直接找師長去談。”

    馬連誠怒火又無處發泄，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步走向張雲霄。

    張雲霄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看著馬連誠，又看一眼張墨煜。兩股戰戰，幾欲逃離。

    馬連誠來到張雲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張雲霄，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後，老子這兩隻眼珠子都會時刻盯緊你，一旦查實你的罪行，老子親手槍斃你！”

    馬連誠一把推開張雲霄，氣呼呼地離開了。

    張雲霄長舒了一口氣，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張墨煜起身走向張雲霄，與之親切握手。張雲霄受寵若驚，趕緊雙手握住張墨煜的手。

    張墨煜安慰道：“特務連沒了，馬連誠營長就像斷了一條胳膊，發脾氣也正常，你不要往心裏去。雲霄啊，經師部研究決定，同意你部投誠。”

    張雲霄大喜，連連鞠躬道：“謝謝張長官，謝謝葉師長。”

    “別那麼客氣，以後都是自己的同志。”

    張墨煜返回桌邊，開啟一個資料夾遞給張雲霄。

    張雲霄疑惑地翻看，“師部的意思是組建一個獨立團？”

    “是的。起義之後，國-民-黨的部隊四面八方趕來，展開圍追堵截，起義軍各部均損失巨大。”

    張墨煜一聲長嘆，無限惋惜地說：“第十師剛到進賢便脫離起義部隊，一下子就損失了幾千人；被打散的部隊更是數不勝數。師部決定，以馬連誠獨立營為基礎，組建一個獨立團。馬連誠擔任團長，敝人就任副團長。而你部將編為獨立團二營，歸團部統一指揮。”

    “是！張副團長。”

    張雲霄立正，朝張墨煜敬禮。

    張墨煜擺擺手，感慨道：“雲霄啊，跟你透個底，我在師直機關還有一大堆事情，來獨立團只是臨時兼職，過兩天就走。你呀，要儘快想辦法跟老馬搞好關係，否則我也不放心離開嘛！”

    “是，我盡力，一定盡力。”

    張墨煜忽然想起什麼，“哎，你餓了吧？我吩咐灶上留了飯，我們邊吃邊聊吧！你的部隊在哪裏？還有多少人？”

    張雲霄與張墨煜邊走邊聊，朝門外走去。

    陰沉的夜色，霧氣昭昭。張雲霄和魏大軍一溜小跑翻過山丘，見四下無人，兩人這才停下了腳步。

    魏大軍佩服不已，朝張雲霄伸出大拇指，“營長，神機妙算啊！若不是你早有籌劃，我倆今天就被馬連誠給斃了！”

    張雲霄食指堵嘴，示意魏大軍噤聲，一邊鬼鬼祟祟地觀察周圍的動靜，一邊壓低了聲音說：“立即派人報告軍部，一切順利。假投誠已贏得先機，接下來我部將按計劃行事，裏應外合，一舉剿滅叛軍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