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想通了
陳幼瀾在李信的目光下有些侷促,生怕被他察覺自己身上哪裏有不對勁的地方。
剛纔她正在家裏寫字,突然聽得出門買東西的小鈴跑來說在街上碰見了李信,說李信不知為何正失魂落魄地在外面走著,表情很可怕。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確實有一點擔心,所以立即讓小鈴出門拖住李信,自己則馬上洗去妝容,改為男裝,然後急匆匆地出門跟上。
難道是匆忙之間有哪裏沒整理好,露出馬腳了?
陳幼瀾戰戰兢兢地在心裏想,但是卻又不敢在自己身上到處看,以免顯得心虛,到時候更加引起李信的注意。
她極力保持鎮定,淡然道:“楚王在看什麼?”
李信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道:“沒看什麼。”
見李信神色如常,不像是看出了什麼東西的樣子,陳幼瀾稍稍鬆了口氣,道:“既然楚王沒有帶護衛也沒有穿官服,那我就暫且先稱呼你為李兄了,如何?”
李信勾起唇角,笑道:“可以。既然你我一見如故,乾脆以後都不要叫我楚王殿下了,就一直叫李兄吧。”
陳幼瀾沒料到李信會有這樣的回答,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陡然加速了一陣,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李兄。”她努力地說出了這兩個字,然後飛快地接著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李信愣了一下,這纔回想起剛纔內心的糾結和彷徨。
陳幼瀾和小鈴的突然出現以及她們臉上那不加掩飾的關切,都讓李信的心情陡然轉好了一些,連剛纔心中那麼多無法解答的疑問都暫時消失不見了。
李信臉上露出一個燦爛地笑容,道:“剛纔心情有點不好,現在好多了,打算出城去郊外轉轉,你們一起嗎?”
面對這樣坦率的邀請,陳幼瀾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旋即又從心底裏生出來一種躍躍欲試的心情。小鈴則是緊張地看著陳幼瀾,也不知是怕她拒絕,還是怕她接受。
陳幼瀾猶豫了片刻,終於笑著點頭道:“既然楚王........李兄熱情相邀,小弟怎敢不從?”
李信哈哈一笑,道:“那就走吧!”
小鈴臉上的表情舒展開,用力地點了點頭。看來,剛纔她害怕的應該是自家小姐拒絕李信的邀請吧。
從第一次見李信開始,她就對李信抱有很大的好感呢。
出了長安城,沿著城外土路向前,不遠處流淌著翠綠的河流。所謂八水繞長安,說的是長安城外有八條河流環繞著。古人認為水為龍脈,被八條河流環繞是很好的徵象。這或許也是大唐定都在長安的原因之一吧。
李信時不時側頭看陳幼瀾一眼,臉上總是掛著微笑,跟片刻之前那種彷徨痛苦相比,差別實在過於明顯。
陳幼瀾忍不住問道:“李兄,敢問你剛纔到底是為什麼事感到煩心?能不能告訴小弟,或許我能為你分憂呢?”
李信看來陳幼瀾一眼,笑了笑,道:“沒什麼,就是碰到了一點為難的事,不知道該怎麼辦。”
“願聞其詳。”陳幼瀾道。
李信無奈,便道:“我做了一件很正確的事情,毫無疑問正確的事情。但是這件事卻傷害到了一些無辜的人,他們的命運無端端地因為我而發生了改變,可能永世也不能再翻身了。我感到很抱歉,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陳幼瀾歪著頭重複了一遍:“毫無疑問正確的事?”
她旋即露出一個笑容道;“既然是正確的,既然你也認為自己應該去做那件事,那你為什麼要感到抱歉呢?如果是因為影響了許多無辜者的話,那就儘可能地去補償一下不就好了嗎?”
李信當即如遭雷擊。
對啊!去補償一下這些無辜者不就好了嗎?
媽的,自李信從那幫御史們的口中聽說今天朝會上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就渾渾噩噩地陷入了一種糾結的狀態中,糾結於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正不正確。結果卻無論如何糾結不出頭緒來,因為他堅定地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沒錯,但這種行為又客觀上導致了無辜者的受苦,從直觀上來看,似乎很不合理。
直到此刻,李信才突然意識到:去他媽的無辜者!無辜者又不是他害的!
那幫貪官汙吏之所以能被查出來,是因為李信交出了複式記賬法和大食文字,在這件事上,他有不可否認的功勞。但是,這幫貪官汙吏的親屬之所以受難,卻並不是因為李信的複式記賬法和大食文字——從本質上來說,是李世民的命令,是大唐這種動不動就連坐的刑罰制度,殘害了這些無辜的女人和孩子。
想明白了這件事以後,李信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不過,即使想明白了這些緣由,他依然對這些無辜者的遭遇抱有一定的歉意,並最終決定去補償一下他們。
他想,明天回去之後就進宮去見李世民,為那些可憐的女人和孩子求求情吧。
李信知道,這樣的行為會顯得很怪異。但.........那又怎麼樣呢?他本來就不是土生土長的大唐土著。若是想要保持住自己身為後世人的超然態度,不被唐人同化的話,表現得像一個異類簡直就是無法避免的必然結局。
李信笑著搖了搖頭,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他對陳幼瀾道:“多虧你一語驚醒夢中人,是我著相了。多謝子衿兄為我指點迷津。”
“李兄客氣了。你本就聰慧,哪怕我不說,你也一定能靠自己想明白的。”陳幼瀾也跟著笑了。
李信笑而不語,道:“爲了答謝子衿兄指點迷津的恩情,我決定,請你吃頓好的。”
“啊?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嗎?”陳幼瀾下意識地問道。
“不。”李信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道,“美味就在這裏。”
陳幼瀾懵逼地環視四周——這荒草叢生的郊外,能生出什麼美味?
小鈴那張圓圓的臉上顯然也掛著和她家主人一樣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