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李世民的應對
李世民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在思考崔永全的提議,還是在控制自己的笑意,以免一開口就笑出聲,會影響皇帝的威嚴。想來,後者的機率還是稍微大一些吧。
片刻,李世民開口道:“楚王是朕從小看著長大的,怎麼可能會有害朕的想法?許敬臣一開始去楚王府拜訪,也是出自朕的授意。崔卿家多慮了。”
崔永全聽出李世民要保李信的意思,登時急了,道:“陛下,此事絕對不可這般敷衍過去啊!宮中御醫與外臣交往過密本就是禁忌。更何況,許敬臣還拜李信為師!說句不敬的話,楚王到底有什麼本事可以教人?”
確實,這話是挺不敬的。要是被李信聽到,非大耳刮子抽這傢伙不可——你又知道我沒本事教人了唄?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呢?你也太棒棒了吧?
崔永全又道:“楚王年僅十七歲,許敬臣今年則足有二十八歲。世上哪兒有長者反而向幼者拜師的道理?這是何等蹊蹺?其背後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陰謀,陛下一定要徹查,以免釀成禍患啊!”
他這意思已經很明白,就差指著李世民的鼻子說“你要是不查這件事,你特麼就是個傻帽”了。
御史臺官員之中,不少人上前行禮道:“臣附議!往陛下徹查此事!”
李世民看著下方的齊刷刷站著的文官,心中不住地冷笑。
宮中御醫與外臣交往過密確實是一件有點犯忌諱的事情,鬧不好就是謀反的大罪。但是,李世民絕不相信在場這麼多御史臺官員都不明白這麼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李信要是真的想謀反,想秘密結交宮中御醫以圖不軌,他再怎麼也不會蠢到讓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的程度吧?
在場這麼多人都知道許敬臣現在是楚王李信的弟子,這本身就說明了這件事並沒有那麼見不得人。李信和許敬臣也根本沒有隱瞞別人的意思。
更何況,結交宮中御醫或者內侍,意圖對皇帝不利,進而謀反,這種高難度的事情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做的。至少李信顯然就沒有這個條件——他只是一個空殼子的楚王,空有爵位而無實權。
且不說單憑結交一個許敬臣是否就有機會能毒死皇帝——按照宮中嚴格的試藥制度來說,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就算李信真的這麼吉星高照,單靠許敬臣就絕殺了李世民,那之後呢?誰又會扶他上位?誰又會支援他呢?難道就憑他是楚王,就能振臂一呼,讓無數大臣們乖乖跪在他腳下?
政治可不是這麼膚淺的東西。
要知道,李世民早早就將嫡長子李承乾定爲了太子。就算他意外死去,陳尹這些老臣也會扶李承乾登上皇位,誰會管他一個小小的楚王?
所以說,李信根本就沒有能力也沒有動機去對李世民圖謀不軌。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實。但這個事實顯然被這些官員們忽略了。
李世民看了一眼站出來的官員。正如他之前所預料的一樣,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來自博陵崔氏和太原王氏,就算不是,也與這兩個家族牽扯甚密。很明顯,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大型彈劾,是兩大家族合力要與李世民扳手腕,比比誰的力量大。李信和許敬臣結交甚密什麼的,根本只是進攻的藉口而已。
五姓七望乃是天下最有力量的門閥,甚至足以威脅到皇權。李世民無時無刻不想著剷除這些社會不安定因素,而他們也無時無刻不想著把皇權變成他們手中的玩物。兩方之間的對抗三不五時就會在這朝堂上演繹。到今天為止,已經有無數炮灰死在了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
李信的地位很特殊。所有人都知道他對於李世民的特殊意義。他是李世民必須袒護的人。如果李世民今天服軟,下令徹查李信與許敬臣的交往,那麼這就向朝堂之上的大臣們透露出了一個訊號——皇帝頂不住五姓七望的壓力,保不住想保的人,這對皇權的威嚴來說,是一個非常致命的打擊。
李世民當然可以選擇無視這些站出來的御史言官們,強行袒護李信。這當然很有效,但卻同時會給這些玩筆桿子的人留下非常討厭的話柄,比如剛愎自用、寵信小人之類的。
五姓七望在讀書人中很有威望。到時候,他們只要借題發揮,隨便作幾篇文章蠱惑人心,李世民的明君形象就全完了,怕是不淪落到跟夏桀、商紂這樣的暴君一掛,就算五姓七望這些人手下留情了。
身為帝王,李世民當然不可能寄希望於對手手下留情。他的手中早就拿到了必勝的法寶。
崔家、王家?今天朕就要你們統統顏面掃地!
李世民道:“眾位卿家何至於此?許敬臣拜李信為師,或許確有其原因呢?”
崔永全毫不猶豫地回答:“微臣已經說過,楚王根本就沒有可以教人的過人之處。難道陛下能拿出證據來嗎?若是陛下能證明楚王確實有資格成為許敬臣的老師,那麼臣願意向楚王道歉。”
“臣等願意向楚王道歉!”另外那幫站出來的御史臺官員也跟著說道。
程咬金不知何時已經不再靠著那根柱子了。他面無表情地站著,目光不時掃過這些御史臺官員,心情很是煩躁。他已經意識到今天這些御史言官不是隨便出來放放屁的了,說不定李信真的會受到一些牽連。正在他猶豫要不要出來說句話時,他下意識地往前排陳尹那裏看了一眼。
陳尹恰好也在看程咬金。他不動聲色地給了一個眼神,示意程咬金安心看戲。
程咬金雖然看不上酸腐文人,但陳尹這樣的老狐狸,他還是相當信任的。接到陳尹這眼神之後,他當即鬆了一口氣,果斷又回到了那種打瞌睡的狀態,只微笑著說了句似乎是夢話的話道:“這幫憨批,要遭殃了。”
果然,李世民長長地嘆了口氣,向身旁的內侍擺了擺手,道:“那就只能給你們聽聽楚王為自己寫的辯白了。”
內侍取出一張絹帛紙,用悠長的音調清晰而響亮的念道:“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