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谷。

    夏繁睜眼醒來時，周遭靈氣在那雙深邃的眸子開啟之際，濃郁上了幾分。

    谷中花草，經過這趟突如其來的濃郁靈氣洗滌，瞬間茂盛了許多。生機勃勃之態，堪比春日到來。

    暖陽落在臉上，將其長睫的影子打在臉上，多了幾分與世隔絕的清冷。唇角緊閉，眸子眨得緩慢，神情落寞和清涼。讓人覺得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說話了。

    雲落仙尊夏繁，此刻完全沒了平日裏的溫柔，也無過去的戾氣和暴躁，靜靜的，像個泥塑的人。

    在他的衣襬落下處，一隻白色的肉糰子正蜷縮在其中，睡得安然。輕輕動了動胳膊，那小傢伙似乎生出了不滿。抓著夏繁的衣裳往裏靠了靠，然後將衣袖拽在懷裏抱著，不肯放開。

    夏繁勾起唇角，對其笑了笑。伸手在他腦袋上一摸，小小的狗，變成了一個俊俏少年。

    因為變大的原因再不能抱著夏繁的衣袖，少年只能躺在他腿上，攬著夏繁的腰。似乎昨日玩得疲憊，此刻太陽曬了屁股也不肯清醒。

    不知足的咂咂嘴，像是要睡個飽才肯起來。

    楚清寒拿他當孩子養，養了上千年，居然還是個孩子模樣。當年的夏繁年歲不過長了他三歲，到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蕭洛還是小孩子性子，他卻不是了。

    “你這三百年來，不與我作對，不逼我封印妖力，是不是都沒事兒做了？”

    這是一個殘忍的事實，蕭洛確實沒事兒做了。

    他這輩子因楚清寒而成妖，因楚清寒而活，到楚清寒倒下，他所擁有的一切，似乎在那一刻全部崩塌了。隨著楚清寒，都去了。

    蕭洛的頭髮跟他的毛髮一樣柔軟。

    楚清寒當年笑話他將來找個仙子作仙侶，該要將人迷得神魂顛倒，靠這一張臉，靠這一頭長髮。一旦看了，一旦碰了，便是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只可惜，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卻因為點滴對不住楚清寒，便被他棄了。

    也許狗真是戀主的，在蕭洛心中，沒什麼比得過楚清寒。

    “蕭洛，起來了。”夏繁拍了拍他的肩膀。

    蕭洛翻了個身，尋了個更舒服的地方躺著，根本不願意醒過來。

    無奈的輕嘆一聲，夏繁以仙力引來雲彩，為其做被褥，自己抽身離開。

    谷中備有文房四寶，練字能靜心。

    拿起筆，聽著山澗裡水聲陣陣，枝頭鳥語聲聲，寫一排端正文字。

    他的心不靜，從前是，如今稍有改善，卻還是不夠靜。正如蕭洛所說，以他過往的惡劣行跡，本該早就被天道譴責了。只一念之錯，如今坐在此處的人，就是一副枯骨了。

    在筆觸寫完影字時，蕭洛醒了。

    影非楚清影之影，而是燭影之影。

    從雲彩中爬起來，蕭洛先打了個哈欠，才迷迷糊糊去望那仙人。

    “你修煉完了？”

    “嗯。”聲音淡淡，像是清湯裡不放鹽，嘗著過於寡淡。

    夏繁抬起頭看蕭洛，難得那傢伙在這種場合，居然沒對他發脾氣。

    “今後，你有何打算？”他問蕭洛。

    蕭洛似乎睏意未消，再次打了個哈欠，道：“能有什麼打算，繼續修煉，早日成仙成神唄。”

    他臉上露出的神情，明顯寫著萬般的不願意如此。可奈何，這恐怕就是他的宿命。做人能夠嘗五穀渡七情六慾尚且如此無聊，那成神後又當如何？

    神仙，有什麼樂子呢？

    誰都不知道。

    成仙的人，這方天地下的凡界，僅僅夏繁一人。成神的人，千百萬年，再無下界探訪故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