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松煙入墨
江欲燃感覺自己活在夢裏。
宏渡下山來找他了,還抓了他的手腕子,還說有許多話要同他說……
他此刻腳步比飲了秋醉還要虛浮,倒不知是誰為誰引路,被宏渡牽著就這麼暈暈乎乎的往前走,只跟在身後——一心一意的盯著前面和尚的光腦袋看,一瞬也不眨眼。
腦袋也比以前要圓潤一些了,難道這宏渡真的是什麼人假扮的?
宏渡卻感覺他本來已經極慢的腳步,竟在又慢悠悠走了幾步之後有了停下來的趨勢,要在原地生根發芽了一般。
他回頭去看江欲燃,清亮的眸色如劍光般直抵江欲燃的心坎上,惹得江欲燃的猶猶豫豫的別開了視線,另一隻手不知不覺的收緊攥了自己的衣袖邊緣。
宏渡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低聲道:“你若是不習慣,我就不牽著你了。”
“啊,我?”江欲燃似突然反應過來,慌忙解釋道:“習慣習慣,沒有事,就是有點……”
他靈機一動,又道:“就是你力氣有點大,鬆一點就好了。”
話音未落,就感覺到宏渡確實是將他的腕子鬆開了。
江欲燃還沒來得及失落,下一秒又突然坐上了雲霄飛車般有了新體驗——宏渡竟指間順著他的腕子往下輕滑,停留了一瞬後又準確無誤的與自己十指相扣。
江欲燃猛地抬頭去看他,只感覺此時連指間都是酥酥麻麻的,好在衣袖寬大又偏長,料子被風一吹就這麼輕飄飄的遮蓋住了他們二人交握的手,倒似拂去裡江欲燃的一抹羞澀之意一般。
“你以前不是這樣。”感受到了他的僵硬,宏渡又道:“以前我不小心扯著你的衣帶撲到了你身上,你來親我時,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江欲燃:“???”
蒼天在上黃土在下,當時到底是誰來親誰啊?這麼大的一個屎盆子就直接扣到我頭上了?
在宏渡看來,卻是面色漲紅不好意思的看著自己,於是他又道:“沒事,但後來不再理你是我的不對。”
他這麼說來神色沒有半分改變,卻只有自己知道——今日與江欲燃相遇不過短短半柱香的時間,自己所做之事,所言之語,是自己午夜夢迴了無數次的夢魘心魔。
“你現在反應過來了?”江欲燃咬牙切齒道:“住持都當了四五年了,都混成得道高僧了你,現在才反應過來?”
他這一聲音量提高了不少,周圍人都聞聲朝這邊看來,卻見尋常肆意風流又愛笑的江.公子,此時竟是在對他身旁的一個和尚發脾氣,不由都都偷偷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這邊。
宏渡垂下眸子無視了那些視線,只牽著江欲燃換了個方向繼續走,不一會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到了一處偏僻些的暗巷,江欲燃才掙脫開了他的手,又轉了轉自己方纔被捏的有些痠痛的腕子,退後了好幾步與宏渡隔開了距離。
“你做什麼?”宏渡不解的看他,不明白他為何從心甘情願的任自己牽著,到毫無徵兆的態度大轉,現在又嫉惡如仇的瞪著自己。
宏渡眉眼之間皆是淡漠,連與他對視的江欲燃都覺得——兩人這麼一比起來,若叫任何一個人看了,都要覺得是自己的錯吧。
他現在心中又煩又亂,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僵直著背脊與宏渡在這暗巷裡各站了一堵牆,隔著過道大眼瞪小眼。
最終還是宏渡邁開了步子,主動縮小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轉瞬之間,便到了江欲燃的身前。
宏渡微微垂首去看他,抬手不知是攥著什麼東西,衣袖起落間手心在江欲燃面前緩緩的攤開來,指間慢慢舒展開啟——顯現出半塊已色澤已不再黑亮,且明顯已經陳舊了許久的松煙墨來。
宏渡問他:“你還記得嗎?”
江欲燃猝不及防的,眼角就是一酸——他怎麼會不記得呢,這分明就是自己還是毛球的時候,趴在宏渡的膝蓋之上最喜把玩的墨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