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無愧？”宏渡喃喃的念着這兩個字，突然一聲輕笑，又道：“若真是心中無愧，便好了。”

    本圓攥緊了拳，不語。

    “今天下午，你聽到了吧？”宏渡注視著他，突然道。

    本圓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可他沒有辦法回答宏渡，就像宏渡沒有辦法回答江施主一樣。

    今日江施主同宏渡師弟說的，最後那一句——“你可還記得你八歲那一年，在清鑑寺前的小山坡上，撿到的那一隻白色小兔子？”

    眾人不懂，他卻懂。

    大殿之中只有三個人知道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可宏渡說“不記得了”，自己不過一個旁觀者，又該如何說？

    說與眾人聽，這江施主是妖精？

    說與眾人聽，我們未來住持與這妖精早就相識，甚至還朝夕相伴？

    他又如何，說與眾人聽呢？

    “宏渡師弟，你心中有愧，說與佛祖又難道能化解了嗎？”本圓咬牙，他記得剛纔來時，宏渡分明是在佛祖面前懺悔。

    “不能。”宏渡仍是在笑，面上是令人心驚的涼薄，眼底卻如古波無痕般深沉。

    “但念念相續，無有間斷，身語意業，無有疲厭。”

    本圓只覺，此刻的宏渡師弟似乎與很久以前的那一天，他丟了毛球大半夜去山林中尋找未果，失魂落魄回來的那一刻重合了。

    他突然感覺到心痛——為七年之前的毛球，為此時此刻的宏渡，為已經離開的江施主。

    “這便是師傅曾說過的，你命中註定的劫難嗎？”本圓自言自語道，心中感慨猶如萬江如海奔涌不息，卻終究只能是化了一聲極輕的嘆息。

    他一個旁觀者尚且如此，卻又不知宏渡師弟此刻心中會做何感想？

    本圓再去看他時，卻見他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神色，眉眼間平淡如一紙空文——彷彿無論是什麼事情，也再掀不起他半點情緒來。

    卻見宏渡轉身，竟又是往那蒲團走去，俯身跪下了。

    “我於過去無始劫中，由貪嗔痴，發身口意，作諸惡業，無量無邊……”

    那大殿之上，佛祖仍是垂眉低眸，雙手交握膝前，默默注視著這殿前發生的一切。

    殿外月華如流水，淌過了清鑑寺的青瓦灰牆，又淌過了已經萬籟俱寂的山林，沿著今日江欲燃下山的那條古道，朝那山下的白下鎮淌去了……

    白下鎮來了個神仙般好看的小公子，不過半日就在附近女眷中傳遍了。

    夥計這幾日忙前忙後的好不高興，連管賬的掌櫃也笑眯眯的收錢算賬，還時不時的給客人抹去一點零頭。

    “江.公子！”夥計眼尖，隔老遠就看到了從二樓客房下來的江欲燃，連忙把手中的飯菜送到了客人桌上，立馬迎了上去。

    “江.公子，今日早上吃些什麼？”他笑容毫不掩飾的燦爛，對江欲燃道。

    他身後的那幾桌剛剛上了新菜的客人，此時都齊齊把目光投向了這邊，尤其是幾個年輕的小姑娘，都眼神發亮的朝這邊看來。

    “這就是江.公子呀。”看上去最多二八年華的粉衣姑娘，拿帕子掩了麵，同身旁的小姐妹道。

    “就是呀！你看這客棧中，又再去哪裏找這麼個神仙似的人來？”她身旁稍大一些的青衣女子道，眼神大膽些，直勾勾的看著不遠處的江欲燃。

    四下議論紛紛，多是姑娘們的竊竊私語。

    “你看他，好俊啊！”

    “可不是嘛！我家中前些日子與我介紹的歐陽小公子，你可是見過的，都不及他呢！”

    “這般好顏色，真是難得啊。”

    “是呀。”

    ……

    江欲燃才清醒沒多久，簡單換了一身青衫就出了客房下樓來，卻不知這一身更襯得他氣質如天青水碧，如煙雨之中緩緩踱步而來一般，風姿極妙。

    他簡單的說了幾個素菜名，待夥計應下了，便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卻又是驚起一陣竊竊私語。

    江欲燃心下不免暗道——“奇怪，今天這客棧裡的人，怎麼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