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渡病了。

    不是風寒，卻是無故之疾。

    本圓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他倒在了床榻上，只心道：“宏渡師弟何曾這般貪睡了，莫不是下雨的天氣格外催眠？”

    他竟也就轉身合上了門，任宏渡睡去了。

    又過了幾個時辰，本圓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這才又匆匆忙忙趕過來開了門，跑到宏渡的床邊坐下了。

    他湊近了去看宏渡，發現他臉色蒼白，眉眼緊閉，緊緊的裹著被子似在取暖。

    “宏渡師弟，你這是……風寒？！”本圓心想這回出大事了，師傅幾年不下山，下山一回，宏渡師弟就舊疾復發了。

    他可是還記得，宏渡幼時那一場風寒幾乎要了他的命，若不是師傅連夜帶他下山求醫，自己現在興許就見不到宏渡師弟這個人了，指不定今年還要給他再次超度。

    本圓突然抬手往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連忙道：“呸呸呸，你這想的什麼喪氣事。”

    他搖了搖宏渡的雙肩，不見他有反應。心下一著急，用了力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宏渡這才緩緩開口，道：“我，我沒事。”

    “宏渡師弟！你醒了就好！”本圓心下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又問：“師弟，你感覺如何，頭燙不燙？是不是風寒復發了？”

    “沒事，只是有些睡好而已。”

    “宏渡師弟，你的作息我最清楚不過了，不可能插科打諢不睡覺的。你說，你是不是淋了雨了？”

    “沒有，我在屋裏坐的好好的，怎麼會淋到雨。”

    “可我看你面色蒼白，像是……”

    “真的沒事，你回去吧。”

    宏渡起身，掀開被子下了床。本圓見他行動自如，只是面色有些不太好，將信將疑的被他送到了門口。

    “今天我就不吃晚飯了，明日一早我去你門前等你，我們一同往大殿去。”

    “好吧，那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關上門，宏渡卻突然雙膝一軟，若不是及時撐在了門環之上，他幾乎要背靠著門就這麼倒下來。

    方纔本圓沒有發現，他背後冷汗泠泠其實已經滲透了裏衣，是自己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纔沒有讓他有發覺的機會。

    宏渡只覺此時呼吸角以往要清淺許多，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少生病，病一來便如山倒，病走卻要至少一個月如抽絲。雖不知是為何而病，心緒這般不穩，大概又要好一些時日才能好了吧。

    他這般想著，便去枕頭低頭取了師傅給自己的那一本《妙法蓮華經》，又踱步坐在了桌前凳子上，開啟來，剛好在夾了一片枯葉的那一頁。

    凝神不過片刻，卻已經亂了心神。

    先是恍惚間憶起面前月色如水般流淌在身前，自己也是這般坐在院前的石凳之上，那人眉眼含笑就這麼坐在了自己身旁。

    不知他說了什麼，自己只覺眼前這一抹唇紅齒白的顏色，煞是動人，一時竟昏昏然望了言語。

    《妙法蓮華經》落地時，自己已經站起了身，往後退了好幾步，眼神含著薄怒望向那人，目光卻無意觸及他衣冠不整時露出一段的雪色面板，一時竟什麼都忘了。

    只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那人似乎還在身後喚自己，一聲聲揮之不去——宏渡小師傅，宏渡小師傅，宏渡……

    宏渡不懂，這麼簡簡單單幾個字在他唇齒間這麼一念出來，為何為讓自己心旌動搖，不似平常？

    他不敢再想，只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攥緊了手上這本《妙法蓮華經》的一角，可卻始終是驅不散，驅不散那人皓腕凝霜，抬眼朝自己輕笑，將這《妙法蓮華經》遞與了自己。

    他說了什麼來著？

    宏渡恍惚間想，卻不知自己已病入膏肓。

    指間驟然滾燙，經書也不再是——師傅親手遞給自己的那一本經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