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渡回了清鑑寺，也顧不上其他事情，到自己房裏往床上一躺，就又是一整天的時辰。本圓替他關上房門，雖然不明白宏渡師弟到底經歷了什麼，也莫名的替他一聲嘆息，就轉身去找師傅告訴他宏渡回來的好訊息了。

    “宏渡。”熟悉而蒼老的嗓音在房門口響起，宏渡仰面躺在床榻之上，聞聲睜開眼眸，才驚覺已經是天光大亮之際。

    住持又抬手叩了門，便“吱——呀——”緩緩推門而入，步伐隱沒在長袍之間走到了宏渡的床前，側身坐下。

    宏渡怔怔的不知在望著半空中的什麼，此時才移回了視線，欲坐起身來給師傅行禮。

    “不必。”住持按住了宏渡的手，又替他把後腦勺的枕頭扶正了，示意他睡下，躺下與自己交談即可。

    宏渡雖然身體上沒有什麼傷，心裏卻空落落的像缺了什麼一樣，住持見了他如此，心下便是一聲嘆息：“唉。”

    “師傅，我……”宏渡將視線移向住持，開了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要從何說起。

    “不必說與我聽。”住持道，卻問他：“是因為你撿來的那隻兔子吧。”

    “嗯。”宏渡的眼神有些暗淡，點了點頭。

    “你能與它相遇，也算是一種緣分，但緣分聚散強求不來，人和人之間也是如此分分合合不由己，又何況是這隻小兔子與你呢。”

    “師傅，毛球對我來說很重要，他……”

    住持見他話只說一半，便也不再過問了，就這麼靜靜的看了他半晌。

    末了，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又道：“宏渡，昨日那叫蝶蝶的小姑娘十分喜歡你，記掛著你今日去與她道別呢。”

    宏渡知曉再過幾個時辰，寺廟裏熱熱鬧鬧的眾人就都要散去了，人生聚散淡薄如萍水，說不定這兩日擦肩而過的人，以後是一輩子逗不會再碰面了，可他還是抿了唇，道：“不必道別。”

    住持眯了眯眼，問：“那小姑娘不可愛嗎？”

    宏渡一本正經答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不愧是我廣宗的弟子，小小年紀能辯是非。”住持面上有了欣慰之色，又突然皺起眉，道：“你可知，你有幾位師兄要隨著這次來的客人們，一同下山了？”

    宏渡心裏突然有了猜測，卻道：“不知這是為何？”

    “真如，惠普，長清他們三人，前日晚上趁著收拾大殿的功夫，竟然偷偷拿了一瓶酒要一同飲樂！”住持說著，聲音漸漸沉了下來。

    宏渡知道，他師傅是真的生氣了。

    思及這件事自己早就知道，大前日自己為佛牌焚香誦經之後，正是毛球神神秘秘的說與自己聽過……宏渡卻突然不想再回憶下去了，他覺得這樣會讓自己很痛苦。

    “師傅，出家人不能有牽掛嗎？”

    “自然不能。”

    “那，酒對於三位師兄來說，也正是不該有的牽掛了？”

    ”與其說是牽掛，不如叫做貪戀。”

    “貪念？”

    “對，貪念是譬如萬頃良田，酒肉池林的慾望，出家人萬不可沾染半分。”

    宏渡想問“如果是對兔子的牽掛，那算不算是貪念呢？”，可不知為何，他卻如噎在喉說不出口。

    卻聽師傅又道：“出家人戒殺、盜、淫、妄、酒，這五者，都是貪念啊。”

    宏渡心裏驟然一驚。

    卻原來自己這幾日渾渾噩噩，皆因那晚似在夢中般不真切的林中情形，自己不僅僅是犯了一個“殺”字。

    更是對那兔妖有了“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