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後花牆下，雲破月來隱沒紛亂隨花瓣而落下的闇昧，散落在這半明半昧之中纏綿的二人眉間，髮梢，肩頭。

    江欲燃指尖微蜷攥緊身前人的衣袖，仰頭微喘而眸光點點含水，眼角泛紅而引人不自覺又想憐又欲欺。

    而他身前這人眸色驟然深沉，在江欲燃腰間捏了一把，覆身又吻上他的唇畔，輾轉反側間憐惜不斷。

    江欲燃閉上眸子，下意識抬臂環上這人頸脖，任他肆意掠奪自己的呼吸。

    酒色微醺間，江欲燃聽得這人音色泠泠，啞聲道：“皇上，你醉了。”

    江欲燃輕“嗯”一聲，烏髮已微散而在他懷中輕蹭，又軟又糯的嘟囔道：“你胡說，我沒有醉，沒……”

    他身前之人呼吸又是一促，竟剎那間膽大妄為的有了一個想法，而指尖已微顫著撫上江欲燃的半敞的明黃色衣襟，順勢掀開而露出掩藏的雪色肌膚，瑩瑩如月下流光令人心神動盪。

    商陸慾念剎那驟起，他低頭湊到江欲燃耳畔，呼吸溼潤似引誘一般低聲道：“皇上……臣替你褪衣。”

    而江欲燃聞得這句話，卻突然之間輕微掙扎竟似神智回了幾分，抬眸間清亮如水而眼底醉意暈散了些。

    商陸被他這一眼忘得慌亂不已，也似回神一般鬆開了懷中的江欲燃，又替他稍整衣袍，卻猝不及防又被他撲了個滿懷。

    商陸心如擂鼓間而只覺恍然，而江欲燃又似撒嬌一般道：“……哥哥……你抱抱我……”

    隻言片語，卻將商陸撩得心神盪漾幾乎腿軟，只暗道——這哪裏是什麼九五至尊的皇上，簡直就像是妖妃。

    而艱難的思索片刻之後，商陸一咬牙還是攙扶起了醉醺醺的江欲燃，尋著龍宸宮的方向去。

    路上江欲燃幾乎要黏在他身上，商陸只在心中默唸聖賢書千篇萬章，而終於在一處拐角迎面而來遇上了一個人。

    商陸長舒一口氣，目光順著這人月白色泠泠衣襬往上移，卻在看清他面容之時一怔——與自己容貌七分肖似之人，今日衣冠滿座下，除了當朝丞相再無他人。

    雖是肖似，但商陸自慚形穢只以形稍同，而這傳聞中兩袖清風的賢相綺裡梵音，年逾三十而朗朗之姿如日月入懷，看上去至多是及冠幾年的少年郎容色，而風骨清姿更甚讓商陸自愧不如。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懷中之人也分毫看不出是執掌山河睥睨天下的皇上，倒像是個稚氣未脫的孩童。

    “將他給我。”

    待綺裡梵音沉聲開口，商陸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而懷中驟然一空。

    卻見綺裡梵音已打橫抱起皇上驟然轉身，背影頎長而皎皎如月，垂落雪白袖袍下隱隱可見明黃色衣襬，漸漸走遠了……

    商陸只自言自語道：“朝中真是有不少奇怪的人。”

    而他也拂袖轉身，背離而去。

    於商陸來說，近日如鏡花水月一般不真實的一切，卻都只是他窺得這場江欲燃大夢的開端。

    他不解李太傅為何一眼看中了他，誇他有泠泠君子風可為探花。

    一如他不解為何九五至尊的皇上會醉後痴纏，肖似他的賢相為何會宴中視若無睹，宴後來尋皇上。

    一如他幾年後又不解，北境匈奴破境而當朝丞相請戰沙場，文弱書生竟未嘗敗績一路收復所有失地。

    可他後來一生為官，伴君數載，從始至終最不解的事只有一件——

    那一日滿城素縞丞相棺木起靈，一代名相戰死沙場而無人不泣，而千里之外聽聞此噩耗的皇上，竟驟然色如春花般一笑，而最終眼角仍是淌了淚。

    那時，商陸聽他說：“江氏家譜，再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