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有立如鬆而言談闊論之人，文武百官側目而望之——須知綺裡梵音替父入朝不過一月餘，而已憑其肅然風骨而不畏之態，更兼獨到妙言，在這暗流涌動的朝堂之中站穩而背脊挺直。

    金鑾座上，黃袍紋九龍而不威自怒的帝王，聆聽大殿之中綺裡梵音濤然建言，而眸中絲毫不掩欣賞之意。

    只是似是不經意般，目光掃過了列於左側之首的江欲燃，又不著痕跡的收了回來。

    江欲燃在心底暗自鬆了口氣，這些日子他稍熟練了些讀心之術，從之前入耳紛然而頭疼幾欲裂，到如今可擇而聽之——而那金鑾座上之人，自是他頭等要聽的物件。

    不為別的，只為他一場朝下來要思緒掠過自己三四次，又兼顧到綺裡梵音的一舉一動。

    江欲燃不禁又暗自感慨——還好綺裡梵音現在不理我了，要是照他以前那個勢頭，那整個朝堂的群臣都要看出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

    這般想著，江欲燃決定再過些時日，自己該去主動找綺裡梵音了——不然這些時日來自己一副叱吒朝堂風雲的太子之姿，怕綺裡梵音還真以為自己屈於皇上之威，要與他斷絕情義了。

    從江欲燃這個角度望過去，剛好能瞥見綺裡梵音髮梢之華，側顏之姿，賞心悅目一如清風朗月。

    他今日著一身琉色素衣，衣襬繡滿紫色銀蟒盤旋，而腰間束朝項太明御絲帶，又佩雙魚環玉佩垂穗，泠泠有君子風。

    江欲燃這般望著，竟是略有些痴了，只覺綺裡梵音如指尖流月般已觸感不太清晰，那又冷又情的氣息彷彿已照進了鏡花之底，離自己已經很遠了。

    江欲燃目光不覺微然炙熱，而綺裡梵音竟像是有所感一般，略一側頭朝他看來——只是這一眼如刃，碎了江欲燃些許痴妄。

    江欲燃只覺得綺裡梵音這一眼太不對勁，抑或是他整個人今日都不太對勁，無端的竟就此慌亂了心緒。

    前些日子綺裡梵音對自己視而不見，二人幾乎再未有眼神交際，江欲燃暫可以當他是餘怒未消，而誤以為自己疏離漸遠，而這一眼——卻讓江欲燃捉摸不透了。

    他幾欲要使用讀心之術，卻突然之間想起了時空那日道破於自己的話語，又生生收回了這個想法，只已略有心不在焉。

    而那金鑾座上的江停雲似是有所感，待綺裡梵音列位之後，又擲地有聲道：“太子，你有何看法？”

    江欲燃恍若未聞，而周圍人就連同司馬太尉都暗自心頭一緊。

    皇上眸子微眯，而略有慍怒般又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江欲燃，你有何看法？”

    聽到自己的名字，江欲燃才一瞬間回過神來，出列而躬身，再開口時已整理好思緒道：“方纔綺裡世子已全盤概述此次糧倉北遷的流程，我與他的想法無甚差別，只是在細微之處或可稍作補充……”

    他娓娓道來，而方纔替他緊張之人都鬆了口氣，皇上越聽也越是眉頭舒展，最終緩緩點了點頭——眼神中同樣是欣慰之意，卻不同於方纔對綺裡梵音欣賞之中又留有餘地，略有警惕。

    而綺裡梵音此刻卻悄然抬起了頭，瞥見那金鑾座上皇上的眼神。

    他目光微冷，而又似不經意般收回了視線，垂眸間彷彿將周身一切紛然都置身事外——就連此刻正促談於大殿之中，神采飛揚的江欲燃也不例外。

    這大殿喧鬧，而似是他獨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