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欲燃沒想到，他出了宮門見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季苑。

    初春天霧薄寒，而江欲燃卻如獲大赦般一心只想去上官府邸，他太迫切的想見綺裡梵音，想到此刻連血液都些微沸騰。

    以至於下數層白玉石階之時，衣袂翻飛而恍然間腳步不穩，身子微斜時卻突然被一個人攔腰摟入了懷中。

    江欲燃下意識的掙脫出來後退幾步，還未道謝，一抬眸看清這人面容之後，卻驟然覺得剛纔的觸碰黏膩難堪，握緊了寬袖中的拳只當沒看見他，低頭就要繞過。

    而季苑聽說他解了宮禁，本是極為歡喜的一路趕來了皇宮，沒想到又恰好遇見了江欲燃。

    方纔溫香軟玉一瞬間入懷，叫季苑片刻失神，卻沒想到江欲燃竟是對他視而不見。

    “大皇子……”

    季苑還未抓到他的一抹殘餘袖角，江欲燃就近乎厭惡的極快甩開了他，又快步走了。

    季苑的話語聲戛然而止，他似是猶豫了一瞬間下定決心，走至江欲燃身旁，伸手攔住他咬牙道：“大皇子，你的傷……好些了嗎？”

    江欲燃這一眼太冷如刀刃，季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色，此刻竟是無端怯了，聲音漸低又道：“我聽說你大病初癒，又逢解禁，想邀你……”

    江欲燃冷笑一聲，譏誚道：“你還有臉來邀我？”

    江欲燃本不欲發作，但季苑這幅死纏爛打的模樣叫他突然心頭冒了火，乾脆撕破了和季苑之間的情面，在季苑滿眼不可置信之中又開口道：“季苑，我與雖你非摯友也算幼時同窗，我江欲燃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要把靈山碧玉溫湯之事告訴我父皇？”

    他這一段話太過敞亮，把季苑一下子擺在了明面上，讓他幾乎無所遁形。

    季苑如遭雷殛之後又瞬間平靜下來，他之前的神色終於是變了完全不同的模樣，眼中又狠又歷，幾乎咬牙切齒道：“你自己那些事，敢做難道不敢當嗎？”

    江欲燃心神動亂而怒之間，無意觸發了讀心之術，而凝神剎那透過季苑的眼底聽到了他內心的想法。

    “你不知我那日在碧玉溫湯，我看見你與綺裡梵音行那苟且之事，我心中從未有過的疼痛欲裂，我才知，才知……”

    江欲燃突然之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而季苑的想法卻頃刻間紛至沓來，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才知我不是恨他，也不是恨你，我只是恨自己沒有本事，不能讓你喜歡我……”

    “才知我原來是妒忌他綺裡梵音可以得到你，得到我放在心尖上這麼多年不敢去觸碰的你，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大皇子，江欲燃，從前尚書堂就是如此，你為何從來眼裏只有他綺裡梵音，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怎敢相信你竟已雌伏於他身下，你……”

    江欲燃沒有再聽下去，而神色突然之間變的極為複雜，他深深的看了季苑一眼，最終不再多言轉過了身。

    而季苑對著他的背影大吼出聲：“大皇子，你不敢當嗎？”

    江欲燃腳步微頓，又聽季苑聲嘶力竭道：“大皇子，你和他以後沒有任何可能，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你回頭吧，江欲燃！”

    他喊出這三個字之後，好像頃刻間用完了全身的氣力，喘著氣而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江欲燃卻突然道：“誰說我不敢當？”

    季苑臉色一瞬間蒼白，而江欲燃回過了身，又一字一頓的對他道：“我江欲燃喜歡他綺裡梵音，世俗也好倫常也罷我都可以枉顧，誰說我不敢承認我與他之間的關係，誰說我不敢當？”

    江欲燃又向前半步，在季苑已經失了神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看著他的眸子道：“季苑，從始至終不敢當的人，只有你而已。”

    而季苑猛然間搖頭，極為勉強似泣一般笑出了聲，又喑啞著道：“不可能，我有什麼……什麼從始至終，不敢……”

    江欲燃卻突然之間嘆了一口氣，微乎其微到不存在，他對季苑道：“季苑，真正和我沒有可能的人，是你。”

    季苑卻突然之間神色破碎，不敢相信江欲燃方纔竟然道破了自己隱藏多年的密碼，那永遠也見不得光的，只在心底最深處暗自滋長的齷齪心思。

    可江欲燃還在一字一句的道：“你如果真心……真心為我好，就不要再插手我和綺裡梵音之間的事。”

    季苑低下了頭，顫聲哽咽道：“好。”

    而江欲燃近乎悲憫般，又道：“季苑，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喜歡。”

    季苑猛然抬頭看他，而江欲燃卻極淺笑了一下，轉身離去了。

    獨留季苑一人，站在這數座宮牆內的寒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