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景傾從角樓回去後，輾轉反側而徹夜未眠，翻來覆去思索間，突然想起了江欲燃來。

    她又斟酌片刻，決定第二日去找江欲燃，同他將太子妃之事說清楚——既然綺裡梵音如此介懷江欲燃，那她若斬斷了自己與江欲燃之間的聯絡，或許還能使他回心轉意。

    上官景傾從來是個自傲的人，她不屑小女兒姿態，卻唯獨在綺裡梵音身上自認栽了跟頭——早在很久以前。

    尚書堂中，少年一襲白衣如清風朗月，轉眼就叫她暗許沉迷，久未忘懷。

    轉念之間，已至江欲燃屋前。

    她既知此處肯定有皇后的眼線之人，若是自己太過也不好收場，又看天色尚未全明，就在門前徘徊了許久。

    “吱——呀——”

    大門從內被輕推開，上官景傾猛地停下了腳步，回身卻見到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綺裡梵音一襲白衣如昨似是未換下，而鬢角微亂神情憔悴中，又帶了一點她說不清楚的光華。

    此時抬眸看見是她，也是微愣。

    而上官景傾極為清楚的看見了他一瞬間的臉色微變，似是驟然冷了，總之對她沒有半分歡喜之意。

    上官景傾一咬牙，追上綺裡梵音繞開她走過的腳步，到他身側對他道：“綺裡公子，我今日來找大皇子是要同他說清楚……”

    而綺裡梵音道：“你何必同我說。”

    他終於肯正視了她一眼，本應是多情的桃花眸此刻泛着些許冷澤，出口的話與昨日一樣傷人。

    長官景傾勉強笑了一下，又聽他道：“他昨日著涼了此刻還未醒來，你改日再同他說吧。”

    上官景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綺裡梵音口中的“他”指的是江欲燃，眼看著綺裡梵音又要走，她突然開口道：“大皇子他……他昨日不是未去碧玉溫湯，況且溫泉如若不是泡了太久又或是天寒襲身，不會著涼的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綺裡梵音臉上突然有了一種——有些奇異，而又略帶微妙之意的神色。

    不過這神色只是一晃而過，待她想去細看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綺裡梵音突然主動對她道：“你會熬怯寒湯嗎？”

    上官景傾在家裏曾看著母親做過幾回，雖未親手嘗試過，但此刻也點了點頭，對綺裡梵音道：“不算熟練，但可以熬製。”

    綺裡梵音神色有了些許緩和，竟是第一次面對她有了些溫和之意，又道：“上官姑娘，可以教我嗎？”

    上官景傾心頭一跳，忙不迭道：“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這怯寒湯，至少需要一個時辰才能熬製而成，你……”

    她覺得綺裡梵音不像是個會洗手作羹湯的人，此刻有些欲言又止。

    卻沒想到綺裡梵音道：“我熬過不少湯膳，只要你願意教，學起來應該很快。”

    上官景傾心中驚訝萬分，彷彿之前綺裡梵音在她眼裏十指不沾陽春水，只提筆落字的形象突然染了煙火氣息，這讓她略為無措，但又因親近稍歡喜了些。

    綺裡梵音又道：“他不到三更不會起來，兩個時辰之內尚來得及，我們走吧。”

    上官景傾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波瀾不驚而保持一定距離的跟上了綺裡梵音的腳步。

    漸漸與綺裡梵音說了些話，她發現綺裡梵音之前似與她之間隔著未消融的薄冰，悄無聲息間被打破了。

    而上官景傾發現，似乎只要是聊到江欲燃，綺裡梵音的話就會格外多些，連神色都更為柔和——只是這一點，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行宮內膳房環境不算很好，起火後房內一陣煙熏火燎的嗆人氣，連上官景傾懂忍不住退了出去。

    她嗆了幾口輕咳，酸澀間睜開了眼去看綺裡梵音，卻見他一抹雪色半蹲在那火爐前，火光搖曳間他袖角也隨之輕晃，手中蒲扇未有怠慢。

    屋外晨時微熙斜斜照了一抹進來，灑在他的身側，將他四周的塵煙映照的一清二楚，那些輕灰附在他衣角，而綺裡梵音卻渾然未覺。

    不知為何，上官景傾突然對江欲燃有了一絲羨豔之意。

    能得綺裡梵音這樣一個清雪如玉的君子，為他進膳房染塵著灰——卻是長官景傾此生遙想了。

    待怯寒湯熬好後，上官景傾見綺裡梵音形容略有狼狽，便要接過他手中的湯盞，道：“我去給大皇子送去，綺裡公子你去休息吧。”

    綺裡梵音卻似是護著什麼珍寶，不著痕跡的退了半步未讓上官景傾碰到湯盞，而開口語氣已溫和些不似之前淡漠，只對她道：“上官姑娘，你回去休息，我給他送去。”

    上官景傾從這話裡聽出了不容拒絕之意，也只好道：“有勞綺裡公子了。”

    而綺裡梵音聽到她這句話，腳步一頓，端著湯盞出了膳房。

    上官景傾看了他的背影許久，似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