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如此，但皇上哪有哄兒子的經驗？

    龍宸宮內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此刻他正端坐於沉香木檀案前，案上奏摺如小山重疊，香菸繚繞間金明欲滅。

    他身上披了明黃翻波雪浪外袍，皺著眉翻閱手中的奏摺，而一旁的小川子恭恭敬敬的垂首侍於一側，卻明顯察覺到了今日皇上的心不在焉。

    擱筆處轉了一道濃墨，似是將皇上心中的情緒皆宣洩暗涌於紙上，他抬手煩亂的扔了那奏摺，“啪嗒”那奏摺越過案前一聲重重落於地，燙金邊角都磕磨了一些。

    小川子連忙上前撿起了那奏摺，又小心翼翼放在了案上，終於忍不住開口輕聲問：“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佳？”

    皇上頗重的嘆了一口長氣，卻突然起身，道：“擺駕，去長樂宮。”

    小川子愣了一下，連忙道：“是。”

    他匆匆去同侍衛仔細交代好了，又折身回了內殿，抬眼卻見皇上難得的心浮氣躁。

    他隨侍皇上這麼多年，哪怕是再大的事也難見他如此，不禁又斗膽道了一句：“皇上，您這是要去長樂宮責罰大皇子？”

    皇上換了一身外袍，聞言道：“何以見得？”

    小川子小心翼翼道：“您少去長樂宮，而今日又大晚上的擺駕去，我猜是大皇子他……”

    皇上愣了一下，卻道：“如此明顯？”

    小川子道：“回皇上，奴才是這樣想的，還請您消消氣同大皇子好好說。”

    皇上思酌片刻，又突然道：“不用擺駕了。”

    小川子心下詫異，又道：“是。”

    而皇上換了一身厚重些的明黃滾邊燙金外袍，只隨侍了幾個侍衛和太監，一行人走去了長樂宮。

    而到了長樂宮門前，侍衛們見了平日不曾來過的皇上皆是一驚，連忙匆匆派人去通報。

    而皇上卻沉聲道：“不必通報。”

    他話語含威這侍衛立馬折身跑了回來，而他還未踏入長樂宮，就見江欲燃低著頭匆匆從殿門裏走出來。

    觸及他明黃色的熟悉衣角，卻是微微一愣，抬眼看到是他卻是沉了面色，叫周圍的侍衛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江欲燃似是不想多看他一眼，垂了眸就一言不發的要繞開他，卻在聽到皇上開口時腳步猛然一頓：“太子妃之事，朕專程來同你商議。”

    江欲燃冷聲道：“沒什麼好商議的。”

    皇上又道：“上官景傾氣質頗為冷傲孤絕，與其他倒是女子不同。”

    江欲燃這才轉過了身，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進去說。”

    皇上抬步跟上，而留下一眾侍衛膽戰心驚，又面面相覷。

    進殿落了座，江欲燃開口就道：“你為何會知道上官景傾？”

    皇上道：“你母后之前拿畫卷給我過目，放在最上面的這一幅是我為你挑選的，她是誰我自然知道。”

    江欲燃突然道：“你日理萬機又豈會關心這種事，你……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皇上神色極為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道：“生在帝王家，此身不由己。”

    江欲燃咬牙，又道：“我也寧願不是你的兒子。”

    他這話大逆不道到了極點，而皇上卻只是長嘆了一口氣，道：“我遇上你母親是此生未料的意外之喜，但若我當時沒有遇到她，我也一定會娶妻生子，但三宮六院也不會列無虛位。”

    江欲燃寂然，好像這麼多年來，他是第一次直視他這世血脈相連的父親，這個高處不勝寒的帝王。

    “明日你母親會去上官府拜訪，去不去在你。”

    語畢，似是與江欲燃也再無他言，也就出了長樂宮。

    而江欲燃袖中的拳緊握了又鬆開，他此刻思緒萬千而無法寂定凝神——既不知皇上是不是知曉了什麼，又抑或是自己已無法收場這一時衝動定了未來太子妃之舉。

    進退維谷之際，又驟然想起了綺裡梵音今日那些冷情的話來，頃刻間，已迫他做出了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