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裡梵音無中生友只是一瞬間的事，而江欲燃卻彷彿已經認準了他，像塊粘糕一樣攥緊了他的衣袖就不肯放手，一路蹦蹦跳跳的與他同行。

    “等一下！”江欲燃似乎是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對綺裡梵音道：“你的《禮法》也抄完了？”

    綺裡梵音點了點頭，道：“昨日在尚書堂就已經抄完了。”

    江欲燃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道：“那……那我們兩個的字跡會不會一樣？”

    本以為今天這車就要翻了，卻沒想到綺裡梵音面色未改的開了口：“昨日我看你雖然字跡潦草了些，但練的是簪花小楷吧？”

    江欲燃點頭如搗蒜，而又聽綺裡梵音繼續道：“我一向是行半狂草的字型，而簪花小楷出入太大也是最近才習的，你的《千字文》我也只是隨意眷抄，字跡是與《禮法》不一樣的。”

    江欲燃聽得一愣一愣的，又道：“簪花小楷是你最近練了然後隨便寫寫？之前已行了許久半狂草？”

    綺裡梵音又道：“之前還寫過一段時間的小篆，還有殘卷裡尋得的瘦金字型，還有最規則眷書常見的行楷。”

    江欲燃下意識道：“我靠……”

    綺裡梵音似是沒有聽清，又難以理解他這句話，只輕聲道：“嗯？”

    江欲燃心裏此刻已是千尺高的驚濤駭浪紛涌而來，甚至開始自己這幾輩子的時間是不是白活了，連個小孩都不如？

    他又對綺裡梵音道：“對了，你今年多大了？”

    綺裡梵音道：“我今年十二有餘，春寒裡才滿歲。”

    江欲燃又道：“那挺巧的，我前幾天不過剛過八歲生辰嗎？”

    雖然綺裡梵音不知道這到底是巧在了何處，不過也任江欲燃去了，只一路被他牽著衣袖聽他絮絮叨叨個不停，在他自己也沒發現情況下——眼裏有了些許的笑意，如波光粼粼般微亮。

    而今日李太傅一進門，就很明顯的衝着江欲燃去，江欲燃舔了舔唇角，又將自己手裏還攥著的桂花糖蒸慄粉糕悄悄藏進了袖子裡，而李太傅已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站定了，道：“昨日叫你抄寫的五遍《千字文》呢？”

    江欲燃下巴微抬眼神示意那桌上的幾張宣紙就是，李太傅滿眼疑惑不信的拿起了桌案上的宣紙，卻在翻閱了幾遍之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又更加驚疑的看了一眼江欲燃，道：“這是你寫的？”

    江欲燃還未開口理不直氣也壯的回答，而身旁的綺裡梵音卻突然遞上來幾張宣紙給李太傅道：“先生，這是我昨日眷抄的三遍《禮法》。”

    李太傅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又接過了綺裡梵音遞來的眷抄宣紙，低頭仔細翻閱，才眉頭舒展而讚不絕口對綺裡梵音道：“你這半狂草行書間頗有風骨，是師承你父親吧？”

    綺裡梵音恭恭敬敬的對李太傅行了禮，又謙遜道：“不及家父萬分之一，拙劣模仿而已。”

    而李太傅卻顯得頗為激動，把手搭在他肩頭輕拍幾下以示鼓勵，又道：“不錯不錯，君子當品德謙遜不自傲，不過你這行筆確實還有一處可以改進。”

    綺裡梵音卻突然眸色一亮，道：“學生可否請教先生一二？”

    李太傅滿心歡喜的同意了，又將宣紙展開來與他看，指著其中一處道：“你看這幾個字，這裏著墨太重而連帶之間的飄逸感不足，以後你寫的時候要注意……”

    江欲燃看李太傅的注意力完全被綺裡梵音轉移過去了，悄悄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袖口裏露出的一角桂花糖蒸慄粉糕，又看了看李太傅，小心翼翼的轉過了身，又悄悄抬起了袖子……

    而綺裡梵音在李太傅為他講解之時，似是不經意間朝李太傅身後背對著自己的江欲燃看了一眼，眼底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不過又很快被他隱藏到了無蹤跡。

    “梵音啊，你再看這個字，這個字的筆鋒太輕了而又顯得不實，你以後寫的時候手腕要稍發力重些。”李太傅指著宣紙同他說，又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轉身就要去拿毫筆，卻突然被綺裡梵音扯住了衣袖。

    江欲燃正將最後一角桂花糖蒸慄粉糕放入口中，卻突然被李太傅要轉身的動作嚇了個半死，差點給噎著了。

    卻又聽得綺裡梵音道：“太傅，我這裏的墨已研好了，就用我的毫筆吧。”

    李太傅這才點了點頭，俯身將宣紙展開來平鋪在桌案上，又取了筆架上的細毫蘸墨提筆……

    而綺裡梵音趁他寫字的功夫，微側過頭朝江欲燃看了一眼，恰好撞上了他眉梢眼角都是竊喜的目光。

    二人下意識的——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