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傅手執書卷，抬眼環視了一週這堂中桌案前的一群小小門生，最後目光落到了最中央桌案前百無聊賴撐著頭打著哈欠的江欲燃身上，皺起了眉。

    “江欲燃！”

    李太傅這一聲喚把江欲燃因為睏乏而泛的一點淚生生逼回了眼眶中，他立馬雙手交疊恭恭敬敬的放在桌案上，又一臉無辜的對李太傅眨了眨眸子，似是在說——太傅我可聽話了，你快看。

    李太傅本是要發作，但看他這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把戲，剎那間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是同樣的這樣一間尚書堂，也是同樣在這個位置上，也有一個和江欲燃眉目相似的調皮小孩——正是當朝皇上江停雲。

    他怒氣漸消，仍是輕哼了一聲以示對江欲燃的警告，不過倒也沒說些什麼，只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日是你們修學的開篇之日，我們就來講一講師道。”

    江欲燃感受到李太傅的注視，佯裝認真的視線一路跟隨著他目不轉睛，腦袋也隨之輕轉。

    李太傅又似是不經意間瞥了他一眼，才勉強算是滿意的收回了目光，挺直了背脊在講臺上左右徘徊而唸唸有詞。

    “臣聞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

    江欲燃聽他這開篇第一句，就給他逗笑了，心裏暗道——合着我以後出師學成了是賢明君王，這李太傅就是帝王之師也青史留名了；要是自己不是賢明君王，那就是當初沒有好好聽他李太傅的課了，遺臭萬年的卻是自己。

    “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

    李太傅還在讀，而江欲燃已經堅持不住思緒開始慢慢飄遠了，他視線遊離似是不經意間往綺裡梵音那一瞥，只見他坐姿端正如松柏而側顏線條幹淨，滿是沾了秋葉味的少年氣息。

    江欲燃忍不住視線停留了一秒，而綺裡梵音確似是感應到了，眸子輕輕往左側一瞥，恰與他對視。

    江欲燃在怔了一瞬間的同時，卻被他這眸光輕轉如波間的光華所震懾，只覺得心頭一跳而血液微騰。

    他飛快的轉過了頭去看窗外，卻是暗自呼了一口氣，小小的孩童眼中驟然間浮現了複雜的神色——不為別的，只是這一雙眼睛，又是與故人相仿。

    偏是多情桃花眸，叫他兩世只此一眼而著魔終生。

    而綺裡梵音自是不知他所思所想，目光也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也就收回了，繼續去追隨著此時正說到動情之處的李太傅。

    而一時卻也微微走神，想到了昨天晚上母親拉著自己的手對自己說的話。

    “梵音啊，雖然你這話說的不對，但母親也不得不承認，確實不是所有人生來都適合做君王的。”

    當時他困惑道：“那母親又為何要同父親一起勸說我，您……”

    “你覺得丞相之職的責任是什麼？”

    他愣了一下，才道：“丞相之職的責任是輔佐皇上，處理朝內的大事，保百姓安康而社稷安穩。”

    “不錯，看來你對丞相之職還是有所領悟的，但如你所言，丞相最主要也是最根本的職責就是輔佐二字，而輔佐皇上就是你的本職。”

    他不解，只喃喃重複道：“我的本職……”

    “既然你有了繼承你父親丞相之職的領悟，那你就該清楚你自己的責任最主要的一條就是輔佐皇上，而其他的事都是外在的你不能掌控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孩子。”母親摸著他的頭，語重心長道：“古往今來多少丞相，有則名垂青史有則被罷官流放，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就自然有很多你無法掌控的風險……不然豈不是人人都可以當丞相了，難道真的只需要心有江山社滿腹經綸就夠了嗎？”

    “那還要什麼？”

    “還是那句話，你要清楚你自己的本職，並且竭盡全力去做好。如你父親所言，為臣者便要忠，沒有為什麼，因為你既為臣就必須忠。孩子，你明白了嗎？”

    “我……”

    “我看得出來，大皇子是個好孩子，不如你先試著和他接觸試試……或許以不學無術四個字這麼早給他下了定論太不合適了吧？”

    綺裡梵音在母親懇切的目光中，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