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皇子八歲壽辰宴結束之時已是天色漸晚，而相府門前燈盞長燃待轎子歸來，銅環門扣隱沒在月色流水之中。

    而管家攜領一眾好不容易等來了老爺夫人回家，藏青色流雲轎簾卻突然被一雙稚嫩而略顯纖長的手掀開，猝不及防的從上面跳下來一個清俊的小少年，低著頭一路徑直就往相府裡走去了。

    “老爺夫人，這……”管家望了一眼綺裡梵音頃刻間消失的背影，又回過頭對才從轎子上下來的老爺夫人道：“少爺他這是怎麼了？”

    相府夫人只淡然一笑，似是對管家又似是對身旁的夫君道：“沒事的，小孩子鬧點脾氣不是正常？”

    而當朝丞相綺裡清卻只一拂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對她道：“你說梵音他從小就乖巧懂事，從來沒有讓我不省心過，可今日怎麼就……怎麼就鬧起了彆扭？”

    相府夫人輕拍他的手背，又道：“我們梵音他從小懂事慣了，好不容易鬧一回脾氣，我們應該高興纔對啊！”

    雖是這麼說著，卻也朝綺裡梵音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分明是擔憂之色。

    “你明早還要上朝呢，還有幾折公文沒批閱吧？”相府夫人收回了目光，對丞相道：“你先回房，我去看看梵音。”

    丞相點了點頭，頗為無奈。

    待又同下人交代好一些事宜之後，相府夫人外衣也沒來得及換一身，就匆匆往綺裡梵音的院子裡去了。

    “咚咚咚——”

    綺裡梵音此刻端坐於青玉案上，一襲青衣落拓而發冠已散烏髮垂落肩頭，他垂眸而執筆在一塵不染的宣紙上一筆一劃的落墨，筆鋒勾勒間已是初有幾分神韻的簪花小楷字跡。

    “梵音，你在嗎？”

    他抬袖擱筆於一旁硯架上，起身對門外道：“母親，我在。”

    待相府夫人推門而入之時，綺裡梵音卻已轉身去桌前倒茶喝去了，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相府夫人知他是還在鬧彆扭，只無奈的笑著搖搖頭，又行至青玉案前坐下，拿起他方纔那一張墨跡還未乾透的宣紙放在眼前細看。

    她突然眸色微亮，有幾分情不自禁的喜悅而往向綺裡梵音，道：“這簪花小楷你練了幾日了？”

    綺裡梵音回過身來，手中杯盞細針葉起起伏伏而清氣氤氳，微微溼潤了他清澈的眸子，開口道：“回母親，練習已八日有餘，除卻今日進宮赴宴耽擱了一日，已臨摹了二十三貼了。”

    相府夫人甚為欣慰的點點頭，招手對他道：“兒子啊，過來。”

    綺裡梵音將未飲完的半杯茶擱下了，到他母親身旁坐下，又聽得她道：“我就知道，我兒子一向最聰明瞭，我明日就將這張書法拿去給你父親看看，他一定想不到啊是你寫出來的！”

    綺裡梵音卻搖了搖頭，目光澄澈的對母親道：“不必了。”

    相府夫人知他還對今日在回來路上父親那一番話無法理解，只輕嘆了一口氣，抬手輕撫他的發頂，語重心長對他道：“兒子啊，你父親一生兩袖清風忠心耿耿於朝廷於皇上，你還太小了，有些話你理解不了也是正常的……”

    綺裡梵音卻突然道：“可今日父親與我說君臣之義死而不負，我不明白，我為何生來就要輔佐未來太子忠於他，這難道是我的命嗎？”

    相府夫人輕搖頭，又道：“我們綺裡家世代為相，這是祖宗牌位之上的家訓，你一定是要繼承而不可相忘啊！”

    綺裡梵音聞言，眸色微黯而似懂非懂的問道：“可是如果……那君王不是自己想輔佐的呢？”

    相府夫人聞言捂住了他的嘴，低聲道：“兒子啊，不要亂說話，今日……你見到大皇子了？”

    綺裡梵音點點頭，只道了一個字：“嗯”

    相府夫人又問：“你覺得他如何？”

    綺裡梵音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不學無術，非能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