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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鍥子

    東北邊境,喀得哨所西南部十公里處。

    “呼、呼呼!嚎嚎嚎!”

    此時此刻已經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了,整個天空都是灰濛濛的一片,漫天的風雪亦是愈來愈猛,刺骨的寒風夾雜著大片大片的雪塊在空中呼嘯而過。這狂風暴雪就猶如在咆哮一般,它像是狼嚎、又像是野馬的怒嘶、更像鬼門關中的淒厲狂嗥,儼然已經壓制住了自然界中的一切聲響,導致戰士們之間的對話只能靠大吼來傳遞。

    這怒號的狂風搖撼著松樹的枝葉,憤怒地掀翻了一層又一層的積雪。雖說此時刮的是西北風,但空中的雪片似乎不受大風方向的影響,積雪被卷向空中又急速落下、方向無定地拍打在了戰士們的臉頰上,幾乎都要將他們掀翻在地。

    雖然戰士們的頭上都戴有棉質面罩,但卻絲毫抵擋不住那滲入骨髓的冷風。被這狂風迎面頂著,他們只覺得自己喘不上來氣,就連那繫縛在軍犬脖子上的鈴鐺聲也完全聽不到了。

    這裏,便是林海雪原、便是東北邊境的最深處,在這裏只有寒風的狂嗥和沒過小腿的厚重積雪。除此之外,便是一望無際的白、令任何色彩都黯然失色的白!

    “汪汪汪!汪汪汪!”

    一名看不出身高體型的戰士帶著一隻軍犬衝在隊伍的最前列,好像這狂風暴雪絲毫沒有阻礙到他們倆的前行一般。雖然臉上帶著面罩,但是透過面罩的輪廓仍然可以看出來這名戰士的鼻樑很高,一雙大眼如同鷹隼似的俯瞰著前方的大地,深邃犀利。

    雖然那白霧哈氣不斷地從面罩當中撥出,但他似乎並不覺得累,反而力量無窮無盡一般,他腳下的步子亦沒有受到積雪的影響,仍舊大步地向前衝着。好像感覺到和身後的戰友拉開了距離,他這才拽緊牽引繩停下、轉過身大吼道:“快、快點跟上!”

    這是一支“六人兩犬”的搜尋小隊,他們是駐紮在喀得哨所的邊防戰士,現在正奉命執行一項重要的追捕任務。

    雷狼,今年9歲,是一隻德牧公犬;霏霏,今年8歲,是一隻德牧母犬。

    在邊境地帶,由於物資運輸困難、而且無線電訊號強度和覆蓋範圍也十分有限,所以軍犬的戰鬥價值能得以巨大發揮。

    和城市內維護治安的警犬不同,邊防地區軍犬的配備都是以德國牧羊犬(俗稱“黑背”)為主要犬種來安排服役的,而城市服役的警犬大多都是我國自行培育的昆明犬(俗稱“中國狼青”)。

    如果尋常人提到“狼青”,概念當中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黑背”而不是昆明犬,畢竟兩隻犬種有著許多不同點。但若是一名軍警戰士說到“狼青”,那基本指的都是昆明犬了,因為德國牧羊犬在內部通常會被稱之為“黑背”或“德牧”。

    雖說昆明犬的工作能力和身體機能無限接近德牧,但實際上兩隻犬種在執行任務中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差別的。在城市作戰裡,警犬的主要作用是提供威懾力和參加搜尋救援任務,屬於功能性犬種;而在邊境地帶,一隻合格的軍犬是要真正參與進戰鬥當中的!

    同時,昆明犬和德牧雖然都是大型工作犬,但是德牧屬於長毛犬的一種、而且還是雙層皮毛,反觀昆明犬屬於短毛犬、是單層皮毛。所以在邊境地帶,無論是戰士們的習慣還是組織上的安排,都會以德牧為主進行哨所上的配置。

    喀得哨所雖說是一處小型哨所,但它坐落於東北邊境地帶深處,肩上所揹負的任務十分之重,配備德牧也是毫無意外的了。

    鄧仕龍,上士,今年29歲,喀得哨所軍犬訓導員,二班班長。雷狼和霏霏自出生起,便是一直由他負責訓導工作。這兩隻軍犬在生涯黃金期都是服役於喀得哨所的,後來在完成生子任務之後,便進入了服役生涯的末期,於是被上級安排回到內陸城市之中做治安犬。

    原本今年雷狼和霏霏就要先後退役了,但由於一些突發事件,它們被重新調回了喀得哨所。而重新握住那條牽引繩的,毫無疑問,只能是鄧仕龍,他便是剛剛那名目光明銳、鼻樑高挑的解放軍戰士。

    由於喀得哨所地處密林深處,所以鄧仕龍他們的關鍵任務只有一項,那就是嚴防偷渡!

    偷渡邊境的人通常被稱之為“租客”,所以幫“租客”非法越境的犯罪分子,暗話慣稱為“房東”。

    在這片林海雪原,方圓近20萬公里內,想要偷渡去鄰國的“租客”數不勝數,不過他們當中多以走私貨物的為主。畢竟來回那麼兩趟,就能賺個盆滿缽滿,雖然冒地風險無比巨大,但超高的收益和僥倖心理還是讓他們選擇在刀尖上行走。

    就在這20萬公里的極北區域內,警方根據線報,目前一共發現了9名“房東”,其中最大的一名“房東”外號“東哥”,幾乎壟斷了北境50%以上的“租客”資源。

    這“東哥”原本就是個跑商的“租客”出身,後來認識了鄰國一個黑白通吃的組織,在該組織的錢色誘惑之下,他才逐漸不滿足於現狀,而是藉助該組織的一些“資源”,攬起了“房東”的生意。所以他也是北境所有“房東”當中,唯一一個形成規模、並且擁有火器的極危人物。

    喀得哨所的地勢非常難走,通常10月就會進行封山,因此戰士們的補給在九月份之前必須完成。而“東哥”便是利用邊境哨所封山的空檔,專門去打“時間差”。在成功了兩次之後發現這個方法可行,於是才準備來票大的。

    雖然喀得區域的地形十分難走,但是隻要“過去了”,那就是真的過去了。不像別的區域,“過去”之後仍然可能吸引兩國邊防戰士的注意,所以其他“房東”被追捕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平常“房東”幹活的時候,基本是派出兩三名小弟帶隊,領著四、五名“租客”跟團越境。而“東哥”那回也是十分自我膨脹,準備帶10人的大隊伍鋌而走險,正是由於他的貪心,才導致風聲走漏,被在其他“房東”手下潛伏的偵查員給打探了個正著。

    “房東”幹活是有規矩的:老幼病殘不接、女人不接、生人不接。

    所以“租客”來來回回其實也就那麼幾個,回頭率是非常高的。可是由於那兩次越境的順利,讓“東哥”自我膨脹了些許,所以這次他的10大隊伍當中,破天荒的有了女人。也正是這破壞規矩的舉動,讓別的“房東”亦是大為不滿。我們的偵查員爲了“詐”出“東哥”,在得到情報之後,當即利用“同行”之間的內訌,來逼那“東哥”鋌而走險。

    事實也證明,警方這次的戰略選擇完全正確。

    兩個月之前,當上級指揮機關發現了“東哥”的蹤跡之後,立即對該片區域36處哨所、哨卡下達了緊急搜查令。

    在那場戰鬥當中,喀得哨所首當其衝,被“東哥”當做了最容易擊破的突入點。由於警方的後續情報來源出現了失誤,導致軍方在對“東哥”的那場追捕戰中,喀得哨所的戰士們重傷三名,而哨所的兩隻軍犬也是一死一傷!

    鄧仕龍作為連隊的首席訓犬員,可是看著那兩隻軍犬長大的,畢竟他們是雷狼與霏霏的孩子。正是由於那一大片染紅了雪地的滾燙鮮血,讓鄧仕龍原本已經康復了的抑鬱症又涌上心頭,不得不再次吃起了藥來。

    現在鄧仕龍他們執行的搜尋任務,便是“東哥”避了兩個月風聲後的首次露面。“東哥”本想以自己為誘餌,來把其他“房東”內部的警方臥底給揪出來,但是沒想到,這回他玩大了。雖然“以自己為餌騙臥底”是一件成功率非常高的事,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軍方內部已經被列爲了紅色通緝犯,對他的抓捕優先順序已經升到了首位。

    所以“東哥”剛一露面便被警方再次盯緊,即便他的反偵察能力出奇的高,但是要想擺脫這次出乎意料的邊境包圍圈,可謂是難如上青天。

    軍方下達追捕命令之前,上級指揮官認為“東哥”的逃跑路線應該是會靠向西側,但是沒想到在警方追到軍事警戒區之後,指揮官才突然發現,“東哥”的前進路線仍然在喀得哨所附近,就連喀得哨所的指導員也沒有想到,這“東哥”竟然還敢再來第二次。

    其實“東哥”選擇這條逃跑路線是有原因的:首先,兩個月前他就是從喀得哨所的區域逃跑的,雖然喀得哨所肯定會提高警戒、加強偵查能力,但是哨所戰士們絕對想不到,“東哥”這回還敢再來。

    “東哥”所利用的,便是“僥倖心理”與“輕敵心理”。正因為深諳此道,所以“東哥”才能混到現在這個位置。

    當時“東哥”在逃離警方追捕之後,繼續選擇了喀得方向的路線,這個舉動讓他的手下十分不解,但“東哥”只是輕蔑地笑了笑,看著後視鏡中那小弟的苦臉,自通道:“放心吧!過了那‘邊卡’,可沒人敢對你開槍!”

    說罷,他放聲大笑著停了車,拎著手槍先一步衝入了山上的密林之中。

    “東哥”是一個疑心重極重的人,上次跟著他逃脫追捕的兩名小弟全被他殺了,所以也沒有其他小弟知道上次逃跑事件中“東哥”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看神情和聽這語氣,“東哥”彷彿十分了解邊防戰士的做派,似乎對於這次能越境逃離胸有成竹似的。

    此時鄧仕龍他們所前往的目標點,便是一處被戰士們成為“紅石溝”的界碑所在地,這裏也正是上回“東哥”逃跑的同樣路線。雖然上級知道“東哥”正在往這個方向逃跑,但是他們並不確定“東哥”最後的逃跑路線會選擇哪裏。可對於喀得哨所的戰士們來說,在聽到“東哥”往這邊來了後,他們立即斷定,“東哥”絕對會去“紅石溝!”所以他們聯絡了最近的哨卡,準備合成包圍之勢,在“東哥”進入“紅石溝”之前就將其逮捕歸案。

    “東哥”也的確如鄧仕龍所想,真的是在前往“紅石溝”方向。而這,便是“東哥”選擇喀得區域作為逃跑路線的第二個原因:“東哥”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越過界碑,那麼邊防戰士就絕對不敢開槍!

    兩個月前那次逃離事件,他就是連滾帶爬地翻過了界碑,原以為跟在身後的解放軍會開槍向着自己射擊,可沒想到,那負責帶隊的哨所排長在見到“東哥”已經越界之後,卻只能衝着空中的白雲射去了十幾發子彈!

    那“突突”聲響徹在林海雪原的白樺林深處,在哨所戰士們耳中聽來是那麼的淒厲與不甘,可是同樣的槍響聲,在“東哥”聽來,卻猶如天籟。因為他利用了戰士們的忠誠,才撿回了一條命!

    “東哥”逃跑前的最後一聲奸笑就像是一把帶有倒刺的尖刀,插在了每一名哨所戰士們的心臟上,哪怕時至今日戰士們也是徹心徹骨、無法釋懷。

    這次發現了“東哥”的蹤跡後,在上級命令的指示之下,指導員當即下令,除了正常駐防的戰士之外,立即派遣6人小隊進行區域搜捕!而鄧仕龍毫無疑問是自告奮勇,因為他親手養大的兩隻軍犬一隻被“東哥”所殺、另一隻也被“東哥”的小弟開槍打成了重傷。

    他是看著大花和牛牛長大的,這兩隻軍犬在他眼中早已是超過了朋友的存在,甚至於對他來說就像是自己的兒子似的。

    這兩個月,每天他做夢都能夢到大花一歲時訓練的場景,當鄧仕龍驚醒之後,整個後背全是溼的,心臟也“嘭嘭”直跳。爲了緩解這個狀態,他只能加大藥量去吃“TCA”(三環類抗抑鬱藥)來保證自己可以正常的工作。

    可是“TCA”的副作用是很明顯的,這麼多年,他吃“TCA”已經上癮了,導致抑鬱症也產生了並不多見的抗藥性。並且每當他加大藥量,鄧仕龍都會時不時地產生視線模糊、雙眼發昏、兩手微顫等系列症狀。雖然這種症狀每次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也架不住每天數次的發作。

    可是對此他又沒有任何辦法,如果停藥的話,他真的會有自殺傾向!

    這麼多年來,心理的病症已經像鐵索一般纏住了鄧仕龍的靈魂,就是因為他想的太多、為別人考慮的太多,才逐漸加重了抑鬱症的病症。

    不過“東哥”的再次出現,也可以說是給了他一個報仇的機會、一個徹底根治抑鬱症的方法!

    “雷狼!走!”

    看了一眼前方那顆熟悉的白樺樹,鄧仕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紅石溝”的起腳點了,所以他拍了拍雷狼頭頂那結成塊的雪痂,便大跨步地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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