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春風
平淡的生活一天接一天地過著,痛苦似乎已麻痺了所有人的神經,直到有一天當步川匆匆趕回舅舅家裏的時候發現姥姥已經永遠離開了他們。
那一天,步川反倒沒有哭…
不是不悲傷。只是情到深處,無以表達。
那一天,步川回去的時候,發現姥姥平時躺著的那張床已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他沒有見到姥姥最後一面,卻收到了姥姥最後的祝福。
姥姥留給他兩個紅包,一個是留給步川自己的,一個是留給屠鑫鑫的…
此刻,步川已無法再繼續想下去,他的淚腺像是壞死了一樣,已無法控制不住溢位的眼淚。或許當然姥姥離開的時候,他的神經還是處於麻痺狀態,而如今思念才真正令人痛苦!
步川深深地吸了兩口煙,而後走到辦公室的門口任由冷風吹著他的臉,好讓他清醒。
他隱隱可以聽到遠處漆黑的山巒裡呼呼的山風,那聲音寂寞而可怕。
那人呢?
人豈非也如同著漆黑的山巒一般,同樣孤獨而寂寞?
那年的初春,步川是否也面對著枯枝和遠山不禁感嘆過:“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北方的初春還不到萬物復甦的時節,春風更冷,更烈。
步川正站在一個光禿禿的土坡上遙望著遠方寂寥的群山,彷彿天地都是黃茫茫的一片,從小就有人告訴他,不好好讀書將來就要到村裏麵放羊。
於是,步川拼了命地讀書,曾幾何時他也覺得這世界無限地廣闊。
此刻,一群綿羊覆蓋了步川站立的土坡並且很快將他包圍,直到那牧羊人“啪”地抽了一下鞭子,那群綿羊才加快步伐翻過了土坡…
步川聽到有人在喊他,是單位的人吆喝他一同到村子裏參加村兩委的換屆選舉。
步川初來咋到,從未想過拒絕別人的要求,於是匆忙跑下土坡,在他的身後揚起了一串灰塵。
滿是汽油味的老式越野車無視坑坑窪窪的路面,一路橫衝直撞,一頭扎進了隱在深山中的村子。
車上的人幾乎都在抽菸,可是由於外邊天氣實在太冷,所以車窗一直是關著的。
步川幾乎可以看到淡藍色的煙在車廂內飄來飄去,他每一次呼吸都會狠狠地吸上一口二手菸,這種感覺即便是會吸菸的人也很難受得了,步川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嗆出了淚,都快被嗆成淡藍色的…
好不容易捱到下車,步川的聽覺卻又被村民亂哄哄的嘈雜聲所掩埋。
他只能用眼睛去看,村委會的四周烏泱泱地站滿了人,就連兩側的圍牆都沒有空餘的地方。
春風可以吹散雲朵,卻無法稀釋村民聚集起來所散發出的那種混合著旱菸味的奇異味道。
今天選舉的村子好像有礦,有礦的村兩委選舉當然十分激烈。
可是單位的領導卻似乎忽略了這一點,這次鄉政府派來主持選舉的是一位來掛職副鄉長的老師,還有一位市北路梆子劇組派來擔任本村第一書記的工作人員,再有就是剛剛入職的步川還有一位謝了頂的老司機。
這幾位沒有一個人熟悉村裏的情況,更沒有一個人參與過這種大村兩委的換屆選舉。
而這次選舉的競爭激烈程度絕對可以跟美國總統競選相媲美!
步川等人剛剛在村委會院子裡的小黑板前落座,村委會的外邊立刻就有兩輛車從不同方向疾馳而來。
步川心裏暗想,看來這兩輛車裏坐著的纔是今天選舉的主角。
有些掉漆的黑色桑塔納2000率先開啟車門,下來的是一位約莫四十歲的虯髯漢子,那漢子也不著急,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另一位主角;另一輛奇瑞QQ也不甘示弱,一位挺著圓滾滾大肚子的中年人器宇軒昂地走下了車,模樣像極了一直即將參加戰鬥的鬥雞。
虯髯漢子和大肚子怒目而視,步川隔著老遠都可以聽到兩人互相說著一些不堪入耳的零碎。
這兩人一到場,村民立刻分爲了兩撥,形成了兩股勢均力敵的正營。
步川一行人立刻被這氣勢所壓制,幾個鄉幹部竟沒有一個率先說話的,還是那虯髯漢子揚起頭吼了一聲:“開始吧!”
那位掛職的老師負責唱票,北路梆子負責在小黑板上寫“正”字,司機負責為村民分發選票,步川的工作相對簡單,只負責寫會議記錄。
正是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曲伸,就連那手中的比都彷彿變成了一根凍了一夜的生鐵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