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功
時值午夜,警局裏安靜異常。如果不是桌角的液晶屏上時間還在一秒一秒地跳動,甚至會給人一種時間凝固的錯覺。
這個時間點,絕大部分人應該都在睡覺。而我卻毫無倦意,彷彿早晨剛吃過早餐那會兒,精神奕奕。
這是個新發現,也是個新線索,引發了我的思考。
時差嗎?以目前我的精神狀態,肯定是剛睡醒不超過四小時。會導致這種結果的,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從今晚見到的幾個人都是東方人來看,我應該是剛剛從西半球過來,還沒來得及倒時差。
其二,我目前從事的是某種晝伏夜出日夜顛倒的工作,導致和正常人有完全相反的作息。
我不知道哪個推斷是正確的,沒有這方面的記憶。胡思亂想了片刻,我得不出任何結論,畢竟掌握的線索太少,只有“醒”過來的時間、頭盔裡的數字和“實驗者”三個字,以及身上帶有莫比烏斯帶標誌價值不菲的氣密服。對了,還得加上剛剛得知的逃犯身份。
就這樣一邊觀望一邊思考地過了十幾分鍾,把我帶回警局的兩名值班巡警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其他人來過問一下審訊室裏的我。看來警局裏有限的值班人員距離審訊室都比較遠,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常。
於是我開始下一步行動,用腳尖把倒下的椅子勾了過來,然後把椅子頭上腳下地翻倒,把椅子腿插進手銬與桌子之間。我兩腿加緊椅背,用身體的力量去扭絞椅子,試圖絞斷手銬。
但是手銬的材質非常堅固,椅子腿被我扭彎了,手銬依然完好無損。
我嘆了口氣,這個結果並沒有超出我的意料,這麼做也不過是姑且一試,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一計不成,我坐下來重新思考對策。
不管怎麼說,在這間審訊室裏,除了我自己,能動的只有兩張椅子。如果手銬絞不斷,那就要想辦法將其開啟。但是我個逃犯顯然不具備什麼神偷屬性,對於開手銬這種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幹坐了好一會兒,眼見著桌角液晶屏上顯示的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一點多,我突然靈機一動,用被手銬限制了自由的雙手握著椅背,把那張彎了腿的椅子抬上桌子。
還挺巧,椅子的高度和桌子的寬度基本相當,我的手雖然被限制在桌子這頭,但是卻能以椅子腿為延伸,觸碰到桌子另一頭。
這張桌子是個多功能平臺,操作區就在桌子另一頭——警察坐的地方。正常來說,警察能夠操作,而犯罪嫌疑人夠不著。可是現在我有拗彎的椅子腿,就像一根長長的手指頭。
我吃力地舉著椅背。一張椅子的重量雖然不過五千克,但是力臂很長,力矩很大,舉著一頭實在是有些費勁,要想做到如臂指使幾乎不可能。我只能耐著性子慢慢移動椅子,艱難地對著桌子那頭的觸控板亂點一通。更關鍵的是我看不到觸控板上的內容,只能進行各種嘗試。
好不容易,也不知道觸碰到了哪個位置,一面全息屏從桌面投射出來,立在桌子中央。從我的角度看,文字都是映象的,降低了閱讀效率。不過既然已經調出了全息屏,接下來的操作就容易多了。我把椅子腿斜舉向上,直接在全息屏上操作,很快就找到了桌面控制功能,解開了手銬與桌面的連線。
此時桌面液晶屏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接近兩點,雖然我還是戴著手銬,但是已經能夠自由走動了。
現在的手銬是電子機械合一款,既可以鑰匙解鎖,也可以許可權解鎖。鑰匙我沒有,不過說到許可權的話,似乎還有點操作餘地。
我繞到桌子的另一邊,來到全息屏的正面。此時介面正停留在桌面控制上,我點選退出該頁面,回到全息屏主介面裡頭。主介面的頂端是使用者登入框,此時駐留著一個使用者賬號。
我看了一眼賬號頭像,嘿嘿,就是剛纔押送我的其中一名巡警。
他帶我進來的時候,手環自動連線了桌面系統,這樣他才能擁有把我的手銬連線到桌上的許可權。這個過程中還包含有資料傳遞、職責交接等內容,是一個複雜的互動過程。這種操作在警局內部是非常常見的,智慧化的互動系統為警員們省了很多額外的工作,讓他們簡化了手續。
但是這種便捷同時帶來了一個不良後果,警員們一旦操作不規範,就很容易留下漏洞。正常來說,剛纔的巡警在把我銬好之後,應該要把自己的賬號退出桌面系統的。但是他沒有這麼做,而是像往常一樣留待下一個使用者把他的賬號頂掉。
因為往常沒有犯人像我這麼大膽地在審訊室裏實施“越獄”,問題也就從未暴露,以至於今天給我留下了這麼一個後門。我使用巡警的賬號在全息屏上操作,很快就找到了解鎖手銬的選項。
解開手銬之後,我看著主介面頂端的賬號,猶豫了一下,最終“善解人意”地幫那名給我開了後門的巡警退出賬號。人家好歹幫了我一個大忙,我不能恩將仇報不是?幫他退出賬號,等我“越獄”成功,責任纔不至於落在他的頭上。
我的雙手算是恢復了自由,但人還在警局審訊室裏,只有離開這裏,纔算真正“越獄”成功。
審訊室有兩個出口,一邊是電梯,一邊是門。門後面的情況我不清楚,於是選擇從電梯原路返回。但是運氣這一回沒有站在我這邊,站在電梯口等了至少十分鐘,不管怎麼按按鈕,電梯始終沒有過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電梯繁忙,耐著性子等待,但很快就想明白了:現在是半夜兩點,警局裏的電梯哪有可能繁忙,分明是拒絕響應我而已。我終於意識到這種內部電梯是與警員身份聯動的,沒有手環根本使用不了。就這點而言,比審訊室的桌面系統要靠譜多了。
不過現在不是表揚電梯的時候,我必須儘快離開。
可是新的問題立刻就擺在了面前,審訊室的電動門我同樣打不開,同樣需要手環感應賦予許可權。看來我是高興得太早了,桌面系統的漏洞對於層層設卡的警局來說,還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
正常方式開不了門,那就只剩下暴力破解了。
但是我敲了敲電動門的金屬門扉,反饋回來的聲音比較沉悶,說明鋼板非常厚實。電動門兩側的牆壁也都是一體化的鋼板牆,根本不存在那種可以拆開的控制面板。另一邊的電梯門同樣也是如此。毫無破綻可尋。想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可以用來臨時關押嫌犯的地方,怎麼可能讓被關押的人輕易出入。
這時候我又想到了影視作品中常見的逃生通道——通風管道。然而這間審訊室裏並沒有那種能夠容納一個人進出的管道,我只在靠近屋頂的地方看到那種高度不足十釐米的中央空調送風口,連嬰兒都鑽不過去。
我頹然地在桌子旁坐下。時間已經來過了兩點半,可是我卻一籌莫展。一旁的單向透視玻璃鏡面上映照出我沮喪的樣子。如果此時有人坐在隔壁的觀察室裏,一定會嘲笑我的徒勞無功。
等等,那是一面玻璃!
我眼睛一亮,走過去敲了敲。聽聲音不是很厚,有戲!
玻璃不比鋼板,哪怕是內嵌了聚碳酸酯的防彈玻璃,也經受不住持續的外力衝擊。慢慢敲,總會破。唯一的問題就是砸玻璃的聲音會否引來值班警察。
於是我解開氣密服,脫掉貼身的汗衫,拿來包裹在椅子腿上。這樣做能夠減小撞擊玻璃所產生的聲音,多少能讓我的行動隱蔽一些。
事實上到了這會兒,我已經豁出去了。警局裏但凡還有人在監控室裏值班,遲早會發現第二審訊室的異常。既然早晚會被發現,我現在只能是與時間賽跑。
做好準備工作之後,我掄起椅子,對著單向透視玻璃的角落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兩下……玻璃傳出砰砰的悶響。這種低沉的聲音在建築物裡可以傳出很遠,但是不如刺耳的高音引人注意,只要聲音不是很大,大部分人很可能就忽略過去了。
隨著一下一下的撞擊,幾分鐘之後,這麵玻璃上終於開始出現裂紋。不愧是防彈玻璃,有很好的吸能效果,被砸到這種程度,也沒有瞬間碎裂,僅僅是出現蛛網狀的裂紋,並且一次次撞擊中慢慢擴大面積。這時候的防彈玻璃已經像一張韌性極強的紙張,明明失去了之前的剛性,卻沒法將其捅破。
到了這種程度,我放下椅子,改成用腳來踹。連續踹了十幾腳之後,玻璃的一角終於從牆壁夾層裡撕扯出來,露出了藏在鏡面後的觀察室。我手腳並用地把這個缺口撕開,直到有足夠的面積讓我鑽過去為止。
觀察室比審訊室要小一些,關鍵是電動門沒有嚴苛的門禁。當我靠近時,兩扇嚴絲合縫的門扉自動向兩邊滑開,現出了門後的過道。
終於出來了。
可是我卻有些猶豫,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我是因何成為逃犯的尚不清楚,但內心的自信告訴我,我一定不是惡人,揹負的罪名也應該不是什麼嚴重的刑事罪。可是我今天一旦踏出這扇門,便是越獄,便是刑事罪。道德準繩向一張堅韌的網子,阻止我邁出這一步。
現在回頭,回到審訊室裏,我就只是破壞公物的治安罪,所要面對的也就是罰款、申戒、社羣服務等。
可問題是那名把我抓回來的巡警說了,我是被通緝的逃犯。既然之前我已經逃過一次了,說明有不得不逃的理由不是嗎?也許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想帶著疑問被人丟進監獄。
糾結了一會兒,對自由的熱愛使得我最終硬著頭皮走出了觀察室。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這麼告訴自己。
等我搞清楚真相,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一定要回警局自首。而現在,我想去尋找自己丟失的記憶。
警局對我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我分不清楚門外的走廊哪邊纔是通往自由的方向,只能憑著感覺往左邊走。沒走多遠,我找到了一條消防通道,牆角的綠色指示燈代表著自由就在前方。
不過運氣似乎並不鍾愛我,頭頂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鈴聲,同時樓道廣播裡也傳出了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第二審訊室在押嫌犯逃跑!嫌犯姓名:莊周;性別:男;年齡:31歲;具體影像已經發往各位手環。嫌犯現正從二號消防通道出逃,請各方人員配合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