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醫務室裏又一次站滿了白大褂的工作人員，金教授也來了。這一幕我似乎經歷了很多次，以至於見怪不怪了。

    “現在幾點了？”連續睡了兩覺，我的頭有點漲，感覺思考能力都變弱了。

    “現在是九點半。”金教授回答完我的問題之後，轉頭望向陳醫生，“他怎麼提前半小時就醒了？”

    陳醫生調出我的身體資料，不由得驚呼道：“好強的耐藥性！難道他以前已經多次用過這種鎮定劑？不過問題不大，他的身體狀況良好，對實驗沒有影響。”

    “沒影響就好。”金教授並不在乎我是否用過這種鎮定劑，他只關心實驗。

    我倒是清楚原因，不就是因為我經歷過太多次時空閉環，注射過八次鎮定劑麼。不過就像金教授說的，對身體沒影響就好，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

    對了，現在是九點半，21億大樂透已經在半小時前完成開獎，我的發財計劃終於宣告完成。

    “很好，現在是九點三十一分，兩個半小時之後，實驗於午夜十二點準時進行，大家都去做準備吧。”金教授正在向工作人員們宣佈實驗即將開始。

    我卻叫住他，“金教授，我不想當志願者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此言一出，全場靜默。

    金教授錯愕了好一會兒，拉下臉來質問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我說我想退出！”已經是億萬富翁的我底氣十足，“我決定不陪你們玩了。”

    “你說退出就退出？”金教授氣極而笑，“呵呵！且不說你信用破產身無分文，你知道研究所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嗎？你知道爲了今晚的實驗我們投入了多少嗎？違約金你付得起嗎？”

    “違約金多少？你說。”不就是錢嘛，我現在有的是錢。

    “很好！你的日常花用只是個零頭，我就不算了。就只算爲了進行今晚的實驗所消耗掉的燃料費和材料費，一個億，你有嗎？”金教授一口喊出個天價，妄圖嚇退我。

    “不就是一個億嗎？我給。”當暴發戶的感覺著實不錯，我得意洋洋。

    “你拿什麼給？你還在央行的經濟犯通緝名單上呢！如果不當實驗者拿補助金，你連債務都還不起！”那個愛慕陳醫生的實驗助手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才懶得理他，而是從口袋裏摸出那張寫著大樂透中獎號碼的小紙條，在他們眼前晃了晃，“我中了21億大樂透。不信你們查一查這組號碼。”

    “大樂透？什麼東西？”金教授並不關心這種事情，他全身心都投入到莫比烏斯帶-時空閉環實驗的研究上面去了。

    陳醫生聞言悄悄地往人群裡縮了縮，生怕被金教授知道她幫我買彩票的事情。如果金教授知道是因為她的緣故導致實驗者流失，怕是不會給她好臉色。當然，我是不會出賣她的，畢竟她幫了我這個大忙。

    那名實驗助手連忙解釋，“就是全球公益大樂透，彩池到今天已經累積21億了。晚上九點開獎的。對了，你纔剛剛醒來，怎麼可能知道自己中沒中獎？”

    “不信的話，你上網查一下唄。”我乾脆把紙條遞給他。

    實驗助手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金教授，見他沒有表示反對，便點開自己的個人手環，上網查詢開獎結果。

    手環上跳出一個全息影象，是開獎節目的女播報員，指著一組搖獎綵球念道：“今晚的開獎號碼是09、13、27……很遺憾依然沒人中獎，本期的彩池已經累積到了24億，希望大家再接再厲，把鉅獎帶回家！”

    怎麼回事？不對！我怎麼可能沒有中獎？

    而且開獎號碼和我紙條上記錄的根本不一樣！

    難道是來自一天之後的我記錯了？

    也不對，根據小冊子上說的，那是我在第一次閉環實驗開啟之前，聽著開獎播報，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抄下來的，怎麼可能有錯？

    其他人卻不像我這般百思不得其解，工作人員們全都鬨堂大笑。愛慕陳醫生的那名實驗助手更是指著我的鼻子笑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睡覺的時候夢見自己中獎了。我說呢，哈哈哈哈……”

    金教授沒有笑，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後對著眾人宣佈：“好了，都去準備吧，實驗照常進行！”

    我已經徹底懵了，神不守舍地跟著金教授來到準備室，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

    難道這就是歷史慣性嗎？在我經歷過的八次時空閉環當中，21億大樂透都沒有人中獎，所以即便我帶著“未來”的中獎號碼回到一天之前，時空糾錯機制也不會允許我改變既成的事實。

    所以我三個月的謀劃和準備都是白費工夫，不管重來幾次，我都不可能中獎……

    真是諷刺啊！我早該想到這個結果。

    作為單向性的時間軸，有著一去不回的特性，哪怕我們利用莫比烏斯帶-時空閉環扭曲粘接了過去的時空，也僅僅是作為旁觀者重溫那段時空，並不能對其產生切實有效的改變。

    站在盥洗室的噴頭下，任由強勁的水流打在我的頭上。過多睡眠帶來的不良影響漸漸消除，我也慢慢趨於冷靜。發財夢破滅，並不代表人生也因此破滅。我是個積極進取的人，不可能被這麼點困難打倒。21億大樂透本來就不屬於我，連飛來橫財都算不上，純粹是我的一廂情願。完成實驗，拿到2000萬補助金，我就能清償債務東山再起，這樣的結局未必不能接受。

    雖然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鬱悶，但是我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從盥洗室裏處理完個人衛生出來，看著金教授遞給我的同意書，我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如果我已經成功經歷過八次時空閉環卻沒有人知道，那麼我該如何向金教授證明實驗已經成功？

    證明不了這個問題，我就會陷入一個時空閉環的死迴圈當中，永遠無法脫離。

    我開始東張西望，看著這間熟悉的準備室，尋找解脫的契機。最終我的目光回到了桌子上，清洗完畢並摺疊整齊的實驗服就放在那兒，上面還擺著一個玻璃頭盔——那個伴隨我經歷了八次時空閉環的頭盔，那個我寫下了七條留言，不斷引導自己接近真相的頭盔。

    對了，我有玻璃頭盔！

    我趕緊把它拿了起來，翻開內襯，果然找到了那七條留言。

    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把頭盔遞給金教授，指了指內襯裏的字跡說道：“金教授你看，這些都是我寫的。我向你承認，其實實驗已經大獲成功。我就是從未來過來的。”

    金教授看到那些字，滿臉狐疑地盯著我看了又看，顯然一時間沒法接受我的說法。

    於是我又指著那些字跡向他解釋，“你看這些字，從最初的那注號碼，到後面這些文字，其實都代表著我經歷過的一次時空閉環。你仔細看看，這些字跡從後往前逐漸變淡，是因為頭盔經過多次清洗，前面的字跡被洗淡了。”

    我的思維清晰，解釋言簡意賅，相信他能聽懂。

    可是金教授卻把玻璃頭盔放下，走到牆邊的通訊器位置，按下通話鍵說道：“找技術部的人，查一查實驗中心準備室的門禁，查一查莊周是不是有進入的許可權和進入的記錄。”

    不一會兒，通訊器那邊傳來回復，“是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實驗者莊周被賦予了進入準備室的許可權，並且在過去兩個月中有數次進入記錄。教授，您需要我告訴您具體時間嗎？”

    “不用了，把他的許可權給我取消掉，就這樣。”金教授切斷通話，走了回來。

    我心裏頓時感到不妙，他是否理解錯了什麼？

    “這就是你的把戲？你還有什麼想說的？”他冷冷地看著我。

    完了，我的唯一證據就是頭盔，金教授居然不認……

    我不死心地繼續辯解，“對了，剛纔在醫務室，陳醫生說我的耐藥性很高，記得麼？因為我整整接受過八次鎮定劑注射啊！這還不夠說明我已經經歷過八次閉環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可以自由出入醫務室的。既然如此，你要怎麼讓我相信你不是自己偷偷注射過鎮定劑來產生耐藥性的呢？”金教授完全不相信我來自未來，“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成為實驗者，所以精心策劃了這一切。但是沒用的，你的小伎倆騙不過我！今晚的實驗你躲不過去！”

    他已經全盤否定了我的證據，並且先入為主地認定我是在騙他。這種情況下，我再說什麼都沒用。看來第九次時空閉環是無可避免了。

    如果是這樣，就算我今晚老老實實地進入第九次時空閉環，又能如何？等我再次回到這裏時，他還是可以否定這個證據。

    難道我要永遠在6月13日當天不停地輪迴？

    天啊！我究竟經歷了什麼？

    現在對我來說，發財計劃什麼的早已不在考慮之列，我所要想的是脫離時空閉環的辦法。否則我真的會永遠陷在今天，無法脫身。

    就在我思考對策的同時，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金教授再次把同意書推到我面前，“簽字吧，你別無選擇。”

    我看了一眼簽字筆，終於有了一個想法。

    當著金教授的麵在頭盔裡留言，說明我已經成功經歷實驗？

    不，不行。金教授如果堅決不信的話，等我下次回來面對他，他依然可以認為這是我在造假。

    必須有一個讓他無法反駁的證據。

    對了，同意書！

    我接過同意書，刷刷地簽下了我的名字，同時又在簽字下方寫下：“醒來之後立刻返回時間研究所，找金教授。”

    “你這是幹嘛？”金教授不解地問道。

    我把同意書推回金教授面前，“你也籤個字，證明這張同意書不是我偽造的，然後影印一份給我。等我回到一天之前，會帶著影印件來向你證明——實驗已經成功！”

    金教授楞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可以！”

    對他來說，莫比烏斯帶-時空閉環實驗永遠是最重要的。能夠拿到實驗成功的證據，對他而言同樣沒有任何壞處。至於我的小小心思，他一點都不在乎。

    於是他按照我的要求籤字影印，並把影印件遞給我。

    看著這張能夠讓我徹底脫離輪迴的重要證據，我小心翼翼地將其摺疊好，塞進玻璃頭盔裡。等我再次歸來，一切就會結束。

    希望永遠都不要再經歷這樣的噩夢。

    午夜十二點，坐在實驗艙裡，時空扭曲，我分不清什麼是上下左右，分不清什麼是過去、現在、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