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

    冉欣薇笑盈盈地用自己的右手托起大肚酒杯，杯中半裝的褐紅色液體在輕輕的搖曳狀態下感受著來自頭頂的彩燈關愛，變得異常晶瑩剔透起來。她的嘴角勾勒出淺淺的笑容，看起來又是如此的自信滿滿，就像是她一貫的樣子，輕輕往左下方偏了些許的脖子，角度拿捏的竟如此恰到好處？

    蘇墨豪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額頭，麵露難色地輕輕舉起酒杯予以迴應。嘴裏麵始終不忘提醒道：“我可沒有錢。”

    “放心啦，酒錢當然是我付的，我不會去為難一個馬上就要被房東掃地出門的落魄傢伙。雖然，對方是個男生......來的時候不就說好了嘛，你只管跟來就可以了。”冉欣薇漫不經心地喝著酒，目光始終盯在男生的臉上。

    “但就算你難為我，給不起錢就是給不起。”蘇墨豪左右兩側的肩膀一高一低地聳動著，說話時不難發現麵露出來的悲涼。

    說話間，兩個大肚酒杯碰撞後發出了“叮”的一聲清脆微響，旋即消逝在動感的現場音樂中。

    “直男？”

    一口酒，一飲而下，冉欣薇緩緩吐出心中真實想法。

    蘇墨豪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雙眼聚匯在食指的指尖上，不禁問道：“我嗎？還可以吧，咳咳。”

    新換的這家酒吧要遠比之前出了案件的迪吧規模大許多，內部的裝修奢華程度，以及此時此刻仍沒有半分消退的經營熱度......這些都不是方纔那間所能夠比擬的。二人坐在位於整間酒吧的最後方的一個角落裏，桌臺是冉欣薇付的錢，酒水、果盤也都是。

    雖然不曾來過這樣高階的場所，但蘇墨豪猜得出消費應該不低。

    “請了你一杯酒，你該和我詳細說說你的故事了吧？不瞞你說，我對你這個人，挺感興趣的。剛纔你說你就要離開這個城市，毫無顏面的回到老家？這是為什麼呢？”

    冉欣薇麵含微笑地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正想要給蘇墨豪也添滿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的酒杯變化幾乎很小，並沒有喝完。

    “今晚真是讓你破費了，冉小姐，爲了一個才見面不久的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蘇墨豪背靠在沙發上，語氣有些惆悵：“你問我為什麼要灰溜溜地返回老家？當然是因為，窮。這個字足以梗概我失敗的奮鬥結果了。我已經就快要活不下去了，連買饅頭的錢都難以拿出了，如果再拖延兩天下去，怕是就連回家的車票都沒有了。”

    像許多漂流在外的奮鬥青年一樣，說話的時候，剛纔還俠氣沖天的蘇墨豪渾身上下此時也盡展難言的落魄。

    “我拒絕了家人為我找好的穩定工作，他們竟然想讓我去小學當個體育老師？用他們的話來講，這是份體面且穩定的好工作，有著五險一金，還能給自己混個溫飽，以後相親找物件的時候說出自己的工作時，也可以挺直腰桿。他們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說辭，卻完全沒有想過——我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我想奮鬥，不想早早就將自己限定在條條框框之中。”

    冉欣薇似乎看到了一層灰色的陰影已然悄悄將面前的這個男生給籠罩了起來，他的前途，一片昏暗。

    “所以，發展成了這樣，是因為你違背了家人，所以才落得如此？”

    “是啊，很丟人吧？誰不想用事實狠狠地打家人一記耳光？用自己雙手創造出的現實狠狠回擊那當初充滿了鄙夷的質疑？”

    蘇墨豪端起酒杯，將剩下的紅酒仰脖灌下，緩緩，他的語氣愈發深沉：“是啊，現實結果你也看到了。就是這樣，已經輸得底朝天，被現實打得毫無脾氣了。這就像當年我在擂臺上與高手過招是一樣的，被打的完全沒有喘息的餘地。”

    冉欣薇總算是如願以償地將蘇墨豪的那杯酒給填滿了，她有些暗自的得意，露出了一記微微的笑容。

    蘇墨豪半癱著身體，目光變得有些呆滯，口中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反正路是我自己走的，就算是輸得傾家蕩產，以後也得我一個人還債。”

    ......

    “說了半天，這句話是最現實的。現在的你，有沒有後悔？要是讓你重新選擇一遍，你還會這麼做嗎？”

    蘇墨豪感受到了女生那熾熱真誠的目光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他倏地有些緊張了。本想著開口就給出自己那在心中默默思忖了一萬遍的酷答案，但“根本不後悔”這幾個字，卻如鯁在喉，絲毫沒有辦法能流暢地說出來。

    “其實現在想想，你也後悔了吧？小學的體育老師也是份相當體面的工作，穩定的上班時間，穩定的假期休息，還有穩定的收入。這三個穩定，就是你現在顛沛流離的生活所無法具備的。”

    聽著冉欣薇的話，蘇墨豪默默咬牙承受著，他不開口，不解釋。

    “正如你所說，你已經輸得傾家蕩產了，還不後悔嗎？要是讓你重新選擇，你怎麼選？”女生又一次拷問著自己。

    “......”

    “是因為太后悔，想哭，所以才發不出聲音嗎？”

    “......”

    “蘇墨豪，回答我，再讓你選擇的話，你會怎麼做？是還選擇與家人反抗後拒絕平穩的工作，從而外出漂泊闖蕩？還是乖乖順從家人的安排，找一份體面穩定的工作，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記住，我要聽的是真心話。”

    冉欣薇的架勢咄咄逼人，氣勢完全不遜於剛纔審訊譚天的那時。她突然間的正經，讓蘇墨豪完全猝不及防。

    他望了一眼面前的女生，冉欣薇仍保持著半分的笑意，端著酒杯自酌自飲......

    皺起眉頭，久久不語，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冉欣薇已然又給自己斟了三回酒，蘇墨豪這纔開口道：“我現在的生活用居無定所來形容再恰當不過，本以為自己有成績，去面試個高薪的教練應該不成問題。可我把生活想象的過於美好，因為自身閱歷、學歷等多方面的不足，很多地方都殘酷地拒絕了我，抱著一腔熱血的我，四處碰壁，半年多以來只得打著零工勉強度日。”

    “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沒有成為一名人民教師，那樣的話無論是家裏的長輩，亦或是自己，怕是都會臉上有光吧？”

    冉欣薇撇了撇嘴，露出了一記苦笑後微微點頭，她也深知每個人的不易。生活的苦澀，成年人都懂。

    “可你問我的是——重新選擇，會選擇哪條路？”

    蘇墨豪沒有像上次那樣拿起酒杯仰頭灌下滿滿一杯，反倒是直接拿起了那還剩了小半瓶的紅酒，一口氣地把那些晶瑩的液體紛紛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咳咳——咳咳”

    他發出了猛烈的咳嗦，辛辣的紅酒威力十分強大。“讓我選......咳咳，讓我重新選，就算知道了會有這般處境，我也不會更改我的選項。”

    “啪！”

    冉欣薇將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泛着美麗漣漪光芒的眼眸中反映著的，是被紅酒嗆得咳嗦不止的蘇墨豪。

    她有些欣喜地追問道：“為什麼？”

    蘇墨豪徐徐搖頭，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睛笑了：“人啊，真的得信命，就像是買彩票一樣，人活一生，凡事都有機率。如果我認準了一件事兒，覺得做起來會有不錯的收益，那麼就是算是次次失敗，次次我也不會回頭，我相信我的運勢，我也相信熱愛會更改機率。萬一，萬一就成功了呢？”

    “是的，人可以後悔，我也經常後悔沒有聽從家裏的安排。但在重新抉擇上，我寧願永遠不更改自己的初衷。敢於嘗試，即便失敗了一千次，你也是一千次的勇士；可失敗了就放棄，那麼你真的就是夢想裡的懦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