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鈞對這座城市非常感興趣，不斷地問我在這座城市裏都經歷過什麼趣事。

    可是我哪有什麼趣事能和他說？

    “我的確在這裏生活得夠久了”，我說，“但是我真的沒經歷過又去的事。悲慘的事情倒是一大堆。戰亂年代，這裏餓殍遍野。那時候我的業工作量也蠻大的。我從沒有接過那麼多的鬼。你知道一天送上萬人入鬼門關，是什麼滋味兒嗎？那時候，我甚至懷疑我所處的地方，到底是不是人間。”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人間就是這樣，生老病死，不可避免。看開一些就好了。”

    “你能看得開嗎？”我問他。

    “當然”，他說道：“這是天道規律，誰也改變不了。凡人命如蜉蝣，朝生暮死。但是凡人活著的時候，也有最純粹的快樂。有得必有失，這是他們的命。”

    “你說的坦然。你既然如此能夠看開生死，你為什麼那麼怕我死？”我問。

    他在睡夢中的恐懼，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那不一樣。事不關己的時候，自然能夠說得平靜。可是一旦關乎自己，沒人能夠看得開。”賀蘭鈞倒是把這種雙標說得很坦然。

    聊天中，我們不知不覺來到了八十中。

    我給賀蘭鈞介紹道：“八十中，那群小鬼們生前的學校。這是本市的重點高中，這裏有不少清北苗子，每次高考都有一批學生非常優秀。原本葉軒和周琳露，都是清北苗子中的一員。如果不是因為那次事故，他們此時正坐在高三教室裏，做最後半年的衝刺。”

    “他們怎麼回事？”賀蘭鈞問我。

    “原本高中生是不在校車服務範圍之內的，但是那天市裏有一個籃球比賽。他們代表八十中參賽。幾個校隊的，和拉拉隊的，一起去市體育館。學校派了校車去送他們。沒想到，在路上的時候，遇到一輛超載又超速的大貨車。校車司機雖然已經極力挽救了，但是最終結果，還是相當慘烈，一車三十人，死了十六個。”我說。

    賀蘭鈞道：“天災猶可恕，人禍不可饒。那個貨車司機怎麼樣了？抓住了嗎？”

    “最可恨的就在這兒”，說道這裏，我恨得牙癢癢：“那罪人逃逸了！至今下落不明！”

    賀蘭鈞搖搖頭，顯然也很是唏噓。

    那些學生們，花一樣的年華，可卻因為別人的錯誤，而葬送了大好的前程。

    我為什麼如此幫助他們？

    因為我不想讓他們變成厲鬼。

    如果當時我強行將他們拉入地府，那些小鬼必定會想方設法逃竄。就算以我的法力，絕對能夠確保他們全員入鬼門關，可是，在那之後呢？

    他們在地府中，依舊會被未了的怨氣，折磨得不成模樣。

    可是現在，蒼天對他們不公，我們地府幫他們找回。他們的心態，多多少少是能平和一些的。

    “再有半年，他們就該離開了”，我說：“想想我還有些捨不得他們。”

    這兩年，我給了他們留在人世的權利，他們也給了我陪伴。

    “但是他們必須離開”，賀蘭鈞道：“這是他們的宿命。你，也有你的宿命。”